第104章 热切的追求者
克温村面积很大，农庄分布得又稀疏，搞得领主大人很艰难的才找到村子中心。 村子中心，实际上只有一条街。 这条街是由店铺与集市构成的，它负担着方圆几十里的日常买卖与沟通。 之所以这里会是村子中心，是因为这条街的周边，有许多的贵族庄园。 伯爵夫人的庄园就在这附近。 作为烈狮王国的老牌贵族，伯爵夫人家里的庄园已经建了一百多年，整体面积很大，占地数千亩。 但她的庄园并不是种粮食的。 庄园里种有大量的葡萄，只是现在这个季节，葡萄还没发出来，只有青绿的嫩枝整齐的排列着。 而庄园背后，是一大片橡树林。 这显然是个酿造葡萄酒的酒庄，大概也是伯爵夫人的家族发家致富的产业。 数千亩的葡萄园可不多见，领主大人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整个潘德大陆最大的酒庄。 克温的阳光充足，降雨适宜，而且很少会有大风和暴雨气候，确实很适合种植葡萄。 庄园里有上百人在劳作，地里的野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。 而伯爵夫人居然也在其中，戴着纱帽拿着手杖在指挥仆人们干活。 见到李昂的旗帜，伯爵夫人迎了过来。 “李昂阁下，真没想到你会来我这个乡下地方。” 两个多月不见，伯爵夫人的气色红润了很多，也许在这个庄园做农活酿制葡萄酒，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 “我是来寻求帮助的，夫人，我得购置一批粮食……” 领主大人开门见山的表达了需求，他觉得伯爵夫人应该是会答应的。 可没想到，伯爵夫人了解情况之后，却表示无能为力。 “勇盾堡确实会给我一半的农税，但前几天就已经被全部预定了——您如果早来几天就好了。” “这么早就全都卖了吗？” 领主大人难以置信，他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了，眼下都还没收割呢，居然就全卖了？ 伯爵夫人抖了抖身上的泥土，回头看了看自家葡萄园：“李昂阁下应该也看得出来，我现在并不需要太多的粮食，有人买我自然会卖的。那笔农税预计会有三十万磅，我可不想花大力气运输，早点换成第纳尔挺好的。” 这倒也是，伯爵夫人现在不需要养兵，她的庄园也只有一百多人，本地的产出都够她用了。 “能告诉我具体是被谁买走了吗？” 领主大人有点脑仁疼。 伯爵夫人往东边指了指：“长河镇的贝拉夫人，前几天写信过来说要买，出价挺高的。” 这下子脑仁更疼了——贝拉夫人一个‘孕妇’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？这肯定是阿尔玛买的啊…… 这可就麻烦了，阿尔玛会买粮，自然就不会卖，艾米那边的生意肯定是谈不成了。 领主大人有点不甘心，看了看附近其他的庄园，问道：“夫人，克温村的税收现在应该是您在管，这里应该也能出产不少粮食，您能帮我购置一些吗？” 伯爵夫人摇着头笑了起来：“李昂阁下，您大概不知道，克温的情况很复杂，会比较麻烦的……” 确实很复杂，克温这个村子，遍地都是贵族…… 虽然克温的大部分土地都属于利奥弗里克男爵的封地，利奥弗里克也确实是这里的领主，但实际上，村子中心最好的地盘全都在其他贵族手里。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，在烈狮王国，这种情况挺正常的，尤其是那种环境好比较宜居的村子。 是的，克温是个环境很好的宜居地。 如果从克温再向西两百里，就是著名的女神山——这是烈狮王国境内最高峰，也是通天河的源头。 这座山的主峰终年积雪，四面都是雪山绝壁，据说从未有人登顶，古潘德的人们认为这座山是尤诺米亚女神的居所，因此将其命名为女神山。 事实上女神山的绝对高度并不算特别高——按李昂的估算，女神山主峰的海拔应该在五千多米，其实比麦香领南边的登吉尔山脉高不了多少，跟迷雾山脉里冰雪封冻的高原雪山根本没法比。 但由于女神山是从平原拔地而起的险峻高山，它的相对高度远超其他山脉，所以看起来极其巍峨壮观。 女神山挡住了自西面而来的季风，使得山脚下这几十里常年大雾弥漫，人兽难行，雾气跟南面盆地里的无人区连成了一片。 但是，在山脉以东一百里外，就是另一个世界了。 由于自西而来的暖湿气流无法与北风结合，女神山的东部很少产生雷雨风暴之类的恶劣气候。 因此，女神山东部一百里以外，通天河边这片丘陵地带，气候适宜，水源充沛，是非常宜居的地方。 克温村，就是这片宜居地带的中心。 由于是自古以来的宜居地，克温村的历史已经非常悠久了。 伯爵夫人的家族就是克温的百年贵族，她的家族封地原本就这一片。 但到她这一代时，她一个女人没法带兵打仗，家族势力渐渐萎缩，封地渐渐的就停留在了原本的样子。 原本这种情况应该招个赘婿，用以传承家族。 可没想到伯爵夫人爱上了当时还只是个开拓领主的奥登，并且嫁给了他。 不是招赘，而是嫁人。 嫁给奥登以后，为了支持奥登伯爵开疆拓土，也为了建起勇盾堡，她把一部分地卖给了其他的大贵族修建庄园——奥登能成为王国的实力派伯爵，除了他自身的本事以外，伯爵夫人的大力支持是起了重要作用的。 克温的气候很好，王国的贵族们也愿意来这里盖房子度假或养老。 于是，除了伯爵夫人的葡萄庄园之外，克温出现了十几个贵族庄园，个个都是男爵以上的大贵族建来养老的…… 贵族们过来大兴土木，很多自由民就必须因此迁往村子外围——土地被占据或‘被买下’，以便贵族们修建庄园。 失去土地的自由民会在附近重新聚居开垦荒地，而这些人新占据的地方，其实就成了无主之地——这属于非法拓荒。 这些无主之地原本不属于克温村，于是在十年前被重新分封给了利奥弗里克男爵，这是为了收税，也是为了让能带兵打仗的领主来保护贵族们的财产。 而由于这些新地盘把克温几乎包围了，为了便于管理，就也被统一归属于克温村了。 所以，利奥弗里克男爵现在是名义上的克温领主，但他实际的领地，只是克温北部靠近通天河的那一大片贫民区。 而到现在，大概是为了快速提升实力，利奥弗里克男爵也分封了一些骑士领，并且卖了不少地盘出去…… 结果，现在整个克温村，有一个伯爵领（伯爵夫人的），一个男爵领（利奥弗里克的），十来个骑士领，再加上二十来个贵族庄园…… 克温村到底是谁家的，就真的说不清了…… 利奥弗里克男爵愿意跑去接手勇盾堡面对风险，大概也有那么点嫌麻烦的意思——收税的时候相当困难。 大贵族的庄园是无法收税的，而那些自由民为了逃税，随时有可能‘突然变成’那些贵族庄园的佃农，其中的界限很多时候是说不清的。 反倒是伯爵夫人，由于那些庄园都是她卖出去的，人面更熟也更好分辨，所以由她来处理克温村的税务，比利奥弗里克男爵要相对容易一点。 “李昂阁下，别看克温村这么大，但我估计能收上来的农税大概只有六七万磅冬麦，除去我庄园里的日常开销，再留一些种粮和储备，剩不了多少……” 伯爵夫人叹着气摇着头：“贵族庄园是不交农税的，真正属于克温村的农户其实并不多，利奥弗里克男爵去年甚至只收上来四万多磅，连他的部下都养不活。所以他宁愿不要克温的税收，也要去勇盾堡。” 领主大人也叹了口气，这可就很麻烦了啊。 贵族庄园不上农税，肯定有余粮，但几十家啊，一家家的买粮食可不好谈。 批发变零售，还得想办法运输，头都大了。 而且几十个庄园每家收成都不算太多，粗略一算之后，他们肯定都会和伯爵夫人一样说‘剩不了多少’。 但伯爵夫人确实是愿意帮忙的，她派了人去各个贵族庄园询问，看能不能帮李昂购置，但这样一来可就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了，具体数量也说不准。 “李昂阁下，跟我来吧，这事大概要等几天才行了，你可以顺便尝尝我庄园里的葡萄酒。” 没办法，虽然麻烦，但至少有点谱，而且有个地头蛇帮忙，只能先在这里等一等。 至少伯爵夫人的葡萄酒确实很不错。 …… 另一边，长河镇行政厅。 艾米正在谈采购业务。 她本来打算找阿尔玛公爵，但公爵大人回了狮湖城，接待她的，是阿尔玛公爵的儿子——亲儿子，福瑟特·霍顿。 大概阿尔玛大公也是个起名废…… 瞧瞧他俩儿子的名字，亲儿子叫福瑟特（forster），私生子叫福歇尔（fischer），乍一看真容易搞混…… 福瑟特勋爵如今是厄米内德村的领主，这是长河镇的下属村落，也是距离长河镇最近的大村子，位于长河镇和弗莱彻村之间。 这几个月阿尔玛大公可没闲着，他让自家亲儿子接管了厄米内德，显然是打算将长河镇完全控制住。 福瑟特勋爵对艾米还是很和气的，毕竟要认真算起来的话，艾米也能算是公主——公主的女儿，其实也能称为公主的（都叫princess）。 只不过，只要艾米一提到粮食，福瑟特立马就东拉西扯的转移了话题。 “福瑟特阁下，长河镇的麦田大概能有多少收成……” “啊，艾米小姐，春季的麦田很适合出游，这让我想起了去年春天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……” 基本上就是对牛弹琴……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。 福瑟特一句公事也不回应，纯尬聊。 而没聊几句，话题竟然渐渐转到了一个诡异的方向…… “艾米小姐，您可能不知道，我是您最热切的追求者！” 福瑟特看起来脸皮还是挺厚的，见两人没有共同语言，他居然直接蹦出了这么一句。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情况——福瑟特也曾是狮骑士团的一员。 很多年轻的狮骑士都对自己有想法，艾米当然是看得出来的…… 如果说单列条件，福瑟特的条件其实非常好。 他是王国第一公爵的继承人，家大业大；受过最严格的教育，颇有才能；率领着家族精锐骑兵部队，身手很不错；再加上长得也挺帅…… 家里有钱有势，自身文武双全，长相也不错，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。 但问题是，艾米并不喜欢这些贵族骑士，她也不是普通的贵族女孩——能对剑术和骗术感兴趣的，怎么可能是普通女孩…… 所以，她直接把福瑟特的意图当成了空气：“很抱歉福瑟特阁下，我不打算谈论这些话题……” 但这时候，福瑟特却重新提起了艾米的需求：“您不是要购置粮食吗？我能让您看到我的诚意——我可以向您供应三十万斤粮食，我只希望您能回应我的追求……” 这就是艾米不喜欢这些狮骑士的原因——他们只会仗着家世胡作非为，并且完全把女人当作一种商品。 所以艾米皱着眉头起身就走，还说了句刚从领主大人口中学来的脏话：“让你妹回应你吧！” 艾米本来是不说脏话的，可麦香领的‘高考’让她发现，太温和有礼往往不是什么好事，于是这几天说话奔放了不少。 可没想到，这句脏话给她招来了大麻烦——福瑟特脸色大变的一把关上了门，堵在了门口。 “艾米！你在窥视我？你在我身边安排了探子！？” 艾米都傻了，啥情况？ 这特么随口一句脏话就命中事实了？ 知道这些大贵族家里比较乱，可没想到这样都能遇上啊…… 贵族间不说脏话这种规矩，看样子是来自于前辈们惨痛的经验，而不是出于什么礼仪…… 这是长河镇的行政厅，是官署。 艾米可没有把梅腾海姆人带进行政厅，毕竟艾米也不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出什么事儿。 但谁知道会这样呢…… 艾米看着脸色狰狞堵在门口的福瑟特，退了一步，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。 “开门让路，福瑟特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” 可福瑟特已经皱起了眉头，拔出了剑，两眼流露出危险的光。 “艾米，你居然会知道这些……我不想这样，可是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！” 艾米也抽出了剑，她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福瑟特的对手，可现在看情况，福瑟特大概想扣下她。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。 “福瑟特，你考虑清楚，我要是在你这里出了事，会有什么后果！” 艾米微微躬身，双手持剑作出了防御的姿态。 福瑟特眼里阴晴不定，犹豫了很久之后，他换了副面孔，收起了手里的剑，打开了房门。 艾米飞快的跑了出去，一路跑到行政厅外，叫上了在外面等候的克洛泽，打算快速离开长河镇。 她觉得自己在这逗留下去可能有危险。 但刚走没几步，她又停住了脚步。 她看到了从行政厅大门出来的福瑟特，这位勋爵一直在盯着她，而且他身旁的扈从手里拿着号角。 而行政厅的对面，就是驻军营地。 营地挂着阿尔玛大公的旗帜，里有可能有上千驻军。 而其中一支至少两百人的骑兵队穿着福瑟特的四剑纹章罩衣，就在营地的最外面，直接就能看到。 艾米立刻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——如果她带着克洛泽他们离开长河镇，到了无人的荒野里，那就真的麻烦了…… 在长河镇里，福瑟特是不敢怎么样的——福瑟特不能让艾米出什么事，也不敢公开扣留艾米。 否则，不仅戈德里克男爵会要他的命，说不定连乌尔里克国王都会弄死他，王国甚至可能会爆发大规模内战。 艾米的母亲毕竟是个公主。 可如果离开了长河镇，到了平原荒野里，十来个大剑士多半是挡不住两百名骑兵的，跑都跑不掉。 在某个无人知道的地方，把克洛泽他们灭了口，再把艾米抓了，谁也不会知道是他干的。 说不定还能说成是剿匪呢…… 就连福瑟特手下的骑兵，到时候也未必能知道自己具体杀的是什么人——这些从狮湖城过来的骑兵肯定不认识艾米。 好歹在领主大人身边学了两个多月，艾米已经能考虑到这些情况。 于是，艾米没有出城。 她想到了领主大人解白鹿堡之围的方式。 “克洛泽……跟在我后面，把队伍列得整齐点。” 艾米不动声色的说着：“我们去绑票！” 克洛泽点点头。 他不知道艾米说的绑票是什么，但他的优点就是——就算不明白，他也会照做。 随后，艾米轻蔑的回头看了福瑟特一眼，骑上马，往长河镇内部的主城堡方向列队走去。 当十来个梅腾海姆人列成整齐的队伍在道路中央前行时，这支平均身高一米九以上的猛男侍卫队看起来是相当精神的。 国王身边都没有这么壮实的仪仗队…… 很明显这个小姑娘身份不一般，于是路上的所有人都纷纷让到了道路两旁。 有商人已经认出了这是戈德里克大人的女儿，也认出了克洛泽等人，在挥手向他们打招呼。 福瑟特脸色铁青的看着艾米，他没想到艾米居然不出城，还故意那么招摇过市。 看着她去了主城堡方向，福瑟特咬了咬牙，带着十几名扈从跟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