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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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,藏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里。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,陈柏滔会为自己的混蛋行为感到懊悔,回忆起来时,却又怅然,不自觉地开始计较得失,算尽自己是否早就输掉这场未挑明的竞争中。 他以为他会有怨,可是却没有分毫,那些记忆里的分分秒秒,再念起,是心酸,是痛苦,更是无奈。 八月的最后一天。 不多时,四中就要开学,赵闯早安排好了薛子婉的学校。 彼时,陈柏滔和薛子婉分到同一个班里,那时的他们还是仇人般的姿态,一个坐班头,一个坐班尾,装作陌生人互不搭理。 可偏偏世界就是奇妙的,人总要以群分,大院里的世家,就连孩子都天然混在一堆。 那些未经澄清的传闻,早就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,成为无需争辩的事实。所以当他们看见跟陈柏滔同班的薛子婉时,便心安理得的作恶,他们故意搭在走廊窗沿边发出低劣的调笑,走廊上人来来往,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薛子婉的身份有多么的下等。 少年心性不够安分,对薛子婉的中伤,更不会感到抱歉,只会愈演愈烈。 而人有多愚蠢? 他们宁愿相信众口铄金,却不明白三人成虎。 又或者,他们足够聪明。不论多么难以置信的话,只要是从陈柏滔那群人口中说出,就都会相信。 可人群里总有人看不过去。 夏末的北京,仍旧热得心慌,可也都知道,这或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暑气。 下课铃响起,薛子婉收拾好东西去食堂吃饭。 开学快一周,她始终是一个人。 今天不同,她被同桌拉住。 薛子婉回头看她,看这个一直鲜少跟她有交流的,默不作声的同桌。 同桌的声音很低,动作也十分局促,薛子婉能够感觉到手腕上的被人拉住的热,她站在原地,静静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。 薛子婉是笑着的,眉眼温和,却在她下一秒钟说出的话中,冷了下来。 她听见她说,“薛子婉,他们说得都不是真的吧?” 这是薛子婉第一次知道关于她的传言。 她无法说出,借别人的口,知道关于自己的传闻,是个什么样的感受。 荒谬又可笑,随之而来,是渐起的怒意。 她问道,“谁说的?” 同桌胆怯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,只说是听同学们传的。 薛子婉没有为难的意思,试探性开口,“陈柏滔?” 同桌没有说是,也没有说不是,可薛子婉就是知道是他了。 如果说非要找个原因,来解释为什么薛子婉第一时间会想到陈柏滔,她想,或许同桌的眼睛出卖了他,又或许是直觉。 后来的陈柏滔问过她不止一次,为什么就觉得是他了。 薛子婉总会笑嘻嘻的回他,因为你傻啊,这么蠢的事只有你才干的出来。 陈柏滔也笑,他说,你看,我们也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候。 长大后的薛子婉才能笑着回忆这件事,笑着骂陈柏滔蠢。而当时年少的她,为此难过到无以复加。 同桌看着薛子婉的脸色,心拧巴成麻花。 在四中,有钱是一回事,可家里有点权势的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没人敢招惹陈柏滔那群人。 谁都知道,他们家里特殊。 她不欲多作逗留,从薛子婉身边溜走,去了食堂。 教室里空空荡荡,徒留薛子婉一人坐在座位上,胸口发闷。 生气吗?她当然生气,可薛子婉天生就是这么个人,你说她委屈,她是真的委屈,可要她直接发火,又很难。 就好像,她对玉泉山的陈柏滔一样,即便那人的话中带刺,听得她不舒服极了,她也只是笑着借别人的由头骂他。 在明知陈柏滔不会承认的情况下找他对峙,这事儿,她干不出来。 那天下午,薛子婉没有去食堂吃饭。 陈柏滔坐在食堂里,下意识往四周望去。 当没看见他想看见的人时,皱起了眉,“薛子婉人呢?” 不知是谁,嗤笑声说,“估计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吧。” 陈柏滔啧了声,没说话,心里不舒服起来。 这些天来,他总是莫名关注薛子婉,就连她的习性都摸得一清二楚。 比如她吃饭永远只吃一碗,餐盘里总有份糖醋小排。 再比如她的马尾永远晃晃悠悠,让他恶劣地想要扯下那圈皮筋。 可为什么? 为什么他要看她,为什么他会想看她。 是想她出丑吗? 当然不是。 尽管陈柏滔的确很好奇,薛子婉出丑会是什么模样。 她还会像在玉泉山一样坐在亭子下,高高在上地骂他是傻逼吗? 思及此,他不由笑笑,笑她,也笑自己。 所以,到底是为什么呢。 毫无理由的,他也说不上,自己究竟在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