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围歼
第32章围歼 早些时候。 诱饵辅兵队用厚背柴刀劈砍着拦路的荆棘,缓慢地深入林中,终于发现了两棵堪用的大树。放倒大树是一门技术活儿,即便是专业的伐木工,也可能随时遭遇不测之灾,更何况这些半吊子苦力,某天又有哪个倒霉鬼被倒下的大树砸死了这等事实属稀松平常。不过,他们自己倒是看得很开:大臣是大皇帝的炮灰、将军是大臣的炮灰、兵卒是将军的炮灰,自己这些辅兵们是炮灰的炮灰……这一切,都是命。 众人仰头看着大树,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,开始干活。 先要清理出一片场地,免得大树倒下时被其他树木挡在半途,那可是真会要人命的。谁也说不好它会悬架在半空多久:也许半炷香的功夫就咔嚓嚓几声塌下来,也许就在那里横上一年半载也说不定!架住它的树你砍还是不砍?不砍,所有功夫全白费了、砍?兴许一斧子下去就能把大树振落——被茂盛的树冠上随便哪个枝杈扫到,最轻也是断手断脚一辈子残疾——战兵打仗残了,营里会养他一辈子,而辅兵营则是从不养残废的,都是给几个硬馍一脚踹出去任其自生自灭。 然后还要填平道路。成才的大料想运出去,拖是肯定拖不动的,要合力把削去枝杈的树干滚到预先备好的几块木板上,下面垫上若干杯口粗的木棍做轱辘,推行几步,把后面空出来的木板和轱辘再挪到前面,继续前行。所以,道路要保持相对的平整。 众人乱哄哄的忙碌着、咒骂着、开着粗俗不堪的玩笑,一片嘈杂中没人留意已经被几十名官军潜近身旁。 茂密的树林,隔不多远便会与同伴闻声不见人。前几次的围猎有些费力:贼人们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深入,直走到完全无路可通的小径尽头。为了防止钻林子漏网从而暴露官兵的存在,大部分兄弟要远远的潜入贼人们的前面把他们往外赶,外面的人手反而不多,不过,再外圈有马队兜着,漏掉的,跑不到官道上,就会被马队挡回来。 韩东是这群步卒的小头目。摸进来这么远,又不能走现成的小径,步卒们穿行得都很辛苦,马队肯定进不来。前方已经完全被灌木藤条封死了,所以,不需要担心贼人再往里面钻,跑不过去的。只要半圆形的包围圈足够密实,别让哪个家伙漏掉被外圈的马队截住,这份大功可就全是自己的啦! 听声音,人数可不少,极可能这一次网住的便顶得前面两次的!有这场大功垫底,韩东眯着眼睛臆想着,依稀已经“看见”今日晚间自己堂而皇之的坐进了篝火旁马兵圈子里接过香喷喷的烤rou一口咬下,甚至花白头发的知府大人在县衙正堂里笑眯眯的念出“韩东千总”的任命……嗯,不能急,说什么这份功劳也不能让马兵们分了去! 因为要暗中撒开包围圈,步卒们比马兵先入林两刻(古代计时每天十二个时辰,每个时辰分为八刻,每刻约为今天的十五分钟)左右。不过,自己的位置比较靠后,这时也该听到些身后马兵的动静了。为什么没有马兵靠上来联络一下呢? 哼,没有最好!二毬憨板子们偷懒哩。一会会儿便让你们知道韩爷爷的厉害! 韩东狞笑着,把木哨放进嘴里,吹响了。 每个听到哨声的步卒都把自己的木哨放进嘴里吹响,呼应起来。顿时,林中尖厉的哨声此起彼伏,响成了一片。 伐木的辅兵们听到哨音一开始不明就里,纷纷放下手边的活计直起身循声张望。等到官兵们呐喊着从周围冒出来,全傻了眼。经验丰富的,立即条件反射的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趴:自己的脑袋远不如斧头锯子值钱,只要不被视为威胁,官兵也好,贼也好,谁也没啥必要非弄死个老头子溅自己一身血不是?大不了被抓去另一边继续做苦力呗——到哪里都是杂粮饼野菜汤,又有什么区别呢?有些没啥见识的半大孩子吓得乱跑,当然跑不多远要么被刀尖逼回自己刚清理出的空地,要么直接被当场搠翻。 这些官兵都已亲身经历了两场杀戮,恐惧感消失得差不多了,捅倒人的怕功劳被旁人捡了去,都是补上一刀,然后便去割首级。割首级也是个技术活,要用匕首或解首刀沿着颈椎骨缝切,绝大多数官兵没这般技巧,连拉带拽切不开便用腰刀砍,弄得断茬狼藉不堪,自己也是满脸满身的血。末了把人头的发髻往腰带上一系,顿觉自己金刚附体般威猛得一塌糊涂,把大嘴撇成八字型,拎着淌血的钢刀左右睥睨呼喝着一路向空地趟开去。 呼喝声、惨叫声、追逐声、讨饶声、灌木折断声……渐渐沉寂下去。约莫半个时辰不到,围猎结束了。 要么压根没跑,要么被逼回来的十多人,此刻都趴在刚刚开出来的空地上。远处林里还有悉窣的人声,那是围的较远的官兵们在往这里汇拢。偷眼看到几位官兵腰里挂着的人头,再望望众官兵的神色,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辅兵预感到了不详,抬起头来哀求道:“官爷,饶命啊官爷!我等都是良民啊官爷!” “官爷饶命啊……”众人纷纷哀嚎起来。 韩东狞笑一声:“俺管毬你了!良民?呸!”说着话,恶狠狠的啐了一口,抬脚向这里走过来。 “啊……”一声惨呼。 一个同样预感到灾难的辅兵想跑,刚刚支起半截身子,便被柄雪亮的腰刀从后腰扎下去,人被钉在地上,手脚徒劳无助地挣扎着。几名官兵嬉笑着围过来,腰刀的主人复再一脚踏住后背,双手攥紧了刀柄更加用力的向下搠去。另一人走至头顶,俯身将这个倒霉家伙固定发髻的树枝随手抽出来一抛,拉着其乱糟糟的头发对另一人叫道:“觑准了砍咧。”第三人应了声,双手握着刀柄,在颈上比划了两下,高高举起,“哈”的一声斩下。 刀嵌在颈骨里了。 抽了下没抽出,围观的官兵们哄笑起来。 握刀的气急败坏骂了句,一脚踏住肩膀双手用力左右撬几下,人头侧在地上张着嘴,头部倒流的血液有些顺着被斩断的颈动脉流出,有些从嘴边混着白沫溢下。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半睁着,眼角淌下一条红线,滴入土里,血泪交织。 又是一刀斩下,这次砍到另一节颈骨,又卡住了。众人再次哄笑起来。 又是一刀。 人头终于被砍下,高高举起。众人指指点点着断骨的血茬,嬉笑着。 断颈上,血一滴滴落下,转瞬间,便被脚下的土地吞噬,只留下一抹红痕。要不了多久,这抹血痕也会消失,这片土地,仿佛永无满足,哪怕流洒再多的鲜血,依旧是那片似乎永不见天日的丛林。 环顾一圈,见到人已经汇齐大半,韩东扬声道:“先把活儿干了吧,收了首级早点回去歇着。有这几十颗脑袋,咱该回延长啦!”官兵们轰然叫好,趴在地上的辅兵们再次响起哭喊声、哀求声。 “都闭嘴!”韩东暴喝一声,扬刀向地上的无头尸身一指,“想痛快的,给你爷爷老实些!免得多遭罪!” 哭嚎声沉寂下去,代之以轻轻的抽泣声。 韩东话音刚落,隐约听到远处丛林里似乎传出些异样的声音。是二毬马兵们过来了?不过,怎么听起来这声音有些不对劲?韩东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,侧耳细听。 确实有动静,而且,声音越来越大,越来越清楚。 “中伏啦!啊……”这个很熟悉的声音突然断了。 “杀狗官兵啊!”刹那间,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样,身后各处仿佛到处都响起鼎沸的喊杀声! 韩东这辈子从没真正的撕杀过,此情此景,顿时目瞪口呆。众官兵们更是不知所措。 一个家伙撒腿便跑,眼见着扑进树丛,奋力地向前挣扎,背影逐渐被身后弹回的枝条遮住,不一会便只剩下一小片在扭动。蓦地,这一小片衣甲不动了,然后迅速变大,直到整个后背再次显露出来。韩东惊恐地发现,破旧的皮甲上冒出两寸来长的一截枪尖,周围是迅速蔓延开来的一片嫣红!人徒劳地挣扎着,手脚被挑得离了地,紧接着是两截枪杆从灌木中探出——另一支戳在小腹上,可能被骨盆挡住了,没扎透。两个贼人在合力把他挑起,推了出来。 更后面的草木深处,到处是人影、刀光和呐喊声! 另一人见状,“俺娘咧”发一声喊,扔下刀扭头扑向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堵住后路的灌木丛。空地上到处是贼人们,几个贼人不紧不慢地溜达到他身后,抄着刀饶有兴致地看着陷在荆棘枝条中的背影。 “枪来,枪来!”有人喊着。 “来啦,来啦。”有人应着。 “让一让。”一个贼人枪兵挤过来,踏了个弓步,顺好了长枪瞄着,蒙地向前一突。枪尖扎在皮甲上,前面的灌木软塌塌的不受力,没扎进去,人向前一扑,反而陷得更深了。 “扎腿,扎腿!”抄着刀的人们兴奋地喊着——腿上没有防护。 枪缩回来,再次缓缓伸出。“这条,还是那条?”枪尖戏虐般的在两条腿上轮流点着。感觉到了触碰,两条腿绝望地疯狂扭动着,枪尖不时滑脱。周围的人在兴奋地起哄,像刚才官兵们围观砍头一样,他们也在看戏般的享受着眼前的一幕。 陷在灌木里的人终于筋疲力尽,踢打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,枪尖最后停留在一条大腿上。 “入”!一记突刺。 “啊……哎呦啊”一连串的惨叫响起。 韩东傻傻地看着这一切。 “早降,早降!”百十人的喊声在周遭响起来。 “哐当”。韩东手里的刀落了地,一股暖流顺着大腿汩汩而下,片刻后林间的阴风吹过,胯间冷飕飕的,韩东打起了寒战。 远处的林里时不时传来喊叫声,那是贼人们在搜杀没来得及归队的官兵们。 不过韩东此时可顾不得想那些,噗通一声跪倒哭号道:“总爷爷饶命啊!小人降了,小人愿降啊!” 又是一声惨呼在耳畔响起。 一个少年辅兵,捡起地上的弃刀,兜头向刚才砍人的家伙劈过去——想来是死者的什么亲人。被砍者本能的抬手一挡,半截子手掌被消掉了,连着一点皮rou耷拉下来,倒在地上左手徒劳地把断掌往回按着打着滚哭号着。少年追赶着,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,人小力气有限,连砍了十几刀,地上的人才停止翻滚,在地上蜷曲着抽搐。 高藤豆在林外拴好马,此刻早就走过来。在一旁看着一会,上前拍了拍少年:“好小子!以后跟了俺吧!” 少年抬起头望向高藤豆,充盈的泪水依然阻挡不住一双血红眼睛里仇恨的火苗。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要跪下去,高藤豆一把拉住:“以后有的是跪的时候。本将且来教教你罢。‘刺死砍伤’,懂么?” 少年懵懂地摇摇头。 高藤豆道:“打仗么,想保护自己,便要狗贼失去战力。挥砍防守的范围大,所以用得多,不过很耗力。一味这样,很快便脱力啦。即便砍到人,往往也是皮外伤,养几日便好,不碍事。想弄死人,要瞧准了空子,一刀搠过去!只要捅得准,狗贼便死了、捅不到要害也是重伤,再补一刀也死了!你再去试试。” 少年点点头,拎着刀,凑近了还在抽搐的身体,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泪水,对着后心一刀扎下…… 刚刚还伏在地上满头杂草满脸泪痕的辅兵们,转眼间两世为人,对或跪或伏的官兵们用手边能捡到的一切发泄着愤怒。 高藤豆扬声道:“打几下消消气就好!别打死,莫便宜了这班狗贼!都带走!” 兵士们把鼻青脸肿的官兵们捆了,拖出林。一路上,辅兵们得空便会对俘虏们加以拳脚棍棒,押解的战兵们也不怎么拦阻。林外的官道上,已经有不少人了——除去当场被杀的,落单的官兵们都被擒了缚住,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下。 本篇知识点: “一刻钟”的由来:我们日常把十五分钟称为“一刻钟”。“铜壶滴漏”是我们祖先发明的计时工具。具体方法是在漏水的铜壶中立一根标杆,标杆上刻有等距的刻线。随着滴落的水珠,壶中的水位线逐渐降低,露出刻度。每天定为十二个时辰,每个时辰有八个刻度,水位经过一个刻度,刚好耗时约十五分钟。 99mk.infowap.99mk.info /112/112093/29071162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