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十九）

    一个月过去了，杨若辰每天都会在同个时间来到那个街头听何騏自弹自唱，她的歌声依旧迷人，唯一不同的是，围观听她唱歌的观眾一天比一天更多了。

    结束演唱，观眾纷纷散去，杨若辰也正要离开时，何騏却忽然衝到她面前，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，「嘿！这次不会再让你跑掉了。」

    「你放手！」杨若辰用力的想甩开何騏，但毕竟年幼，不管怎么使力都始终摆脱不了何騏的束缚。

    「年纪小小的，个性倒是倔强的很。」何騏笑笑的说道，「走！跟我去警察局！不乖的小孩就要去警察局。」

    「放开我、你放开我啦！」杨若辰拼命的挣扎着。

    何騏忽然松开了手，一脸严肃的说道，「不去警察局？」

    杨若辰摇了摇头道，「不去。」

    「那去别的地方怎样？」

    「哪里？」

    「怎样？不敢去吗？」

    杨若辰噘着小嘴，一脸不服输的说道，「谁说我不敢？」

    杨若辰跟在何騏的背后走着，不久后两人来到一台卖冰淇淋的小拖车前，何騏掏了钱给老闆，愉快地说道，「老闆，我要两支冰淇淋，一支原味，一支巧克力。」

    何騏一手拿着一支冰淇淋，然后蹲下来把冰淇淋伸到杨若辰的面前问道，「你想要什么口味？」

    又来了，又是这种怜悯般的表情，又想要施捨她了吗？哼哼，她不需要这种虚情假意的关怀，说的真好听，说要安置她、照顾她，到最后还不是换来一堆虚情假意的欺骗？

    这些该死的大人……

    「我都不要！」杨若辰任性的把手一挥，何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，两支冰淇淋就这样掉到地上去了。

    何騏愣了一下，她并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，只是呆呆的看着在地上的那两支冰淇淋，一脸可惜的说道，「啊，这么好吃的冰淇淋，真浪费！」

    杨若辰愤怒的说道，「我不需要你的同情！」

    何騏并没有回应她，只是站起身，忽然侃侃而谈了起来，「我以前小时候住在马来西亚的时候，生活也过得很糟，但我从没糟蹋过我自己。小辰，你知道吗？在我看来，你就是在糟蹋你自己。」

    「那是我自己的事，又关你什么事？」

    何騏笑了笑，然后又继续说道，「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创作型的歌手，会弹吉他、会唱歌、会作词作曲，虽然我现在才只是个街头艺人，但我希望我能够成为全台湾最棒的女歌手，小辰，你觉得我可以办的到吗？」

    杨若辰思考了一下，她是不晓得何騏有没有办法可以完成她的梦想，但是她的音乐才华确实是无庸置疑的，说办不到也不太可能，她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「但现在大多数的人都觉得我办不到，就像我在街头唱歌的时候，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因为我的歌声而停留。」

    何騏握紧了杨若辰的双手，激动的掉下泪来，「小辰，我是真的很感激你，你知道吗？一直以来，我一直唱歌唱的非常心灰意冷，直到看见你站在我的面前，成了我的第一个听眾，我才有勇气继续坚持我的梦想。」

    「你、你干嘛哭？我只是刚好站在那边…」杨若辰被何騏的眼泪吓了一大跳，她没想到何騏这个大人竟然会比她这个小孩子更爱哭呢！

    何騏擦乾了眼泪，忍不住叹道，「小辰，你的眼神很锐利，跟一般孩子…不，是跟一般人不同，你不应该是过着这种生活的，真的很可惜。」

    可惜？这样子说对吗？不是应该是可怜、或是可悲吗？

    杨若辰呆呆的望着何騏，真奇怪，她第一次有这种暖烘烘的、难以形容的感觉一直不断的涌上心头………

    「小辰，跟我打个赌吧。」

    「什么？」

    「要是我一年内没有红，那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。」

    「什么条件？」

    何騏耸耸肩笑着道，「条件随你开囉。」

    「好，那你不准再叫我小辰。」

    「没问题，我答应你。」

    「那如果你有红呢？」

    「嗯，我要你乖乖的去学校上学。」

    杨若辰皱着眉头说道，「上学？我没有钱缴学费。」

    「我借你，你以后有钱再还给我。」

    「哼！你真有自信不会输。」

    「当然，我这个人什么没有，自信最多了。」何騏伸出右手的小指到了杨若辰的面前，然后笑了笑道，「怎么样？你有没有勇气跟我赌一把？」

    杨若辰犹豫了一下，要是平常的她一定会马上拒绝的，但不晓得为什么，因为何騏的眼泪，让杨若辰好像变的稍稍有些不同了。

    「好，赌就赌。」

    杨若辰也伸出小指勾上何騏的小指，然后露出了她这辈子的第一个笑容。

    八个月之后，何騏顺利的和唱片公司签约，她的专辑一炮而红，升上热销排行榜的第一名，更风光入围了四项金曲奖，最后结果揭晓，她拿了金曲最佳新人、最佳作曲、年度最佳歌曲三项，成为台湾目前线上最红的创作型女歌手。

    杨若辰愿赌服输，她乖乖的接受何騏的安排去学校上课，她今年刚好唸小学一年级。何騏租了一栋房子给她，当然租金是算何騏借给她的，扣除掉一些基本开销，其实她也算省吃俭用了，她每个月除了房子的租金外，也不过才向何騏借了两千元当作生活费。

    拋下一些不必要的自尊以及憎恨，杨若辰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，例如说，可以不必再为三餐烦恼，也不用担心晚上要睡哪里，原来热腾腾的新鲜食物比她想像中的更好吃，原来有个遮风避雨的家是多么让人梦寐以求的事。

    或许，她现在还没有找到梦想，但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杨若辰不禁慢慢开始相信，有一天她一定会找的到的。

    那个属于她自己的梦想。

    两个月后，何騏开始和梁妍熙交往，何騏常常带着梁妍熙来探望杨若辰，每一次的嘘寒问暖都让杨若辰感到受宠若惊。

    梁妍熙的脾气虽然暴躁、而且是那种不易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个性，但杨若辰一直都知道，梁妍熙其实是个比谁都还要温柔的人，因为梁妍熙一直非常疼爱她，甚至跟何騏比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   过没多久，梁妍熙为了梦想决定前往巴黎，准备出发的前一天，何騏偷偷的告诉杨若辰，其实她也想跟着梁妍熙一起去，但是她想要给梁妍熙一个惊喜，所以会在当天才告诉梁妍熙这件事。

    何騏一脸担忧的告诉杨若辰，明天过后，杨若辰就必须得自己一个人留在台湾了，虽然只会去个几年，但是何騏其实非常的担心杨若辰自己一个人是否会感到孤单。

    杨若辰故作坚强的说，反正她已经一个人活到了现在，不差这几年了吧？叫何騏可以安心的和梁妍熙一起去巴黎没有关係。

    说是这么说，其实她真的非常非常的不捨，她这辈子最珍惜的两个人，即将离她远去。

    何騏似乎也看出她的心意，于是便约了梁妍熙一同带着杨若辰去儿童乐园玩一整天。

    在儿童乐园的这一天，是杨若辰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。

    杨若辰在中间，何騏牵着她的右手、然后梁妍熙牵着她的左手，三个人肩并肩的走在一起，杨若辰是真的非常喜欢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回家的路上，她们经过了何騏和杨若辰曾经来到的那台冰淇淋拖车前，何騏兴冲冲的上前跟老闆买了三支冰，一支原味、一支草莓、一支巧克力。

    「小辰，你要哪一个口味？这次不许再把冰淇淋丢掉囉。」

    杨若辰望着那三支冰淇淋，犹豫了好一会，才终于决定道，「巧克力的好了。」

    于是杨若辰拿了巧克力、梁妍熙拿了草莓，而何騏则拿了原味的，两个女人一个女孩，就这么在路边开始边走边吃起冰来了。

    走到一半，何騏忽然温柔的对着杨若辰问道，「冰淇淋好吃吗？」

    「嗯…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……」杨若辰舔着冰淇淋，一面不自觉的流下泪来。

    她从来没有哭过，除了她的鸡腿被野狗抢走的那次不算以外。

    梁妍熙摸了摸杨若辰的头，忍不住笑道，「嘿！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。」

    杨若辰擦乾了眼泪，红着脸抗议道，「我才没有哭呢，是因为冰淇淋里面加了洋葱。」

    梁妍熙和何騏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着，杨若辰看着她们俩的笑脸，心中一阵暖烘烘的。

    两年后，梁妍熙带着还是婴儿的梁世芸、还有巴黎顶尖设计师的名号，风光的回国，以惊人的速度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曼尼集团相关事业。

    何騏则是加入梁妍熙的唱片公司再度投入乐坛復出，儘管空窗了两年，她的歌依旧大受欢迎，甚至比两年前更红。

    而这时候留长了头发的杨若辰已经是小学三年级了，她的成绩是全校最优秀的，靠着奖学金以及一些弱势补助，她几乎可以不再需要向何騏借钱了。

    上了国中后她便偷偷的去打工，高中时她已将所有欠何騏的债务都还清了。

    她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，并且考上了大学的第一志愿，毕业后，她便来到曼尼百货当楼管打拼，直到现在，她已经成了曼尼百货最高的权力者，并且全心全意的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上，这是她唯一能报答何騏和梁妍熙的方式。

    每次只要吃着巧克力冰淇淋，杨若辰的心中就会充满了一种温暖的力量，那是能够继续支持她前进的动力，也是她这辈子永难忘怀的滋味。

    梦想，不再是奢求。

    杨若辰终于找到了她的梦想。

    她决定守护这两个女人…喔不、是三个女人。

    她要守护她们一辈子，是她们给了她一个家，而她，会用尽所有的力气来守护这个家。

    －－

    程以琪听完杨若辰的故事，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，原来梁家的人对她而言不只是家人，更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羈绊。

    程以琪叹道，「我终于能够理解，为什么你会这么尊敬她们了。」

    杨若辰点点头说道，「騏是我的恩人，她和梁董、世芸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。」

    「啊、店长，你的冰淇淋…」

    杨若辰望着手上的那支巧克力冰淇淋，她刚才光顾着讲故事，都忘记要吃冰了。虽然天气很冷，但都过了这么久，冰也融化的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程以琪赶紧说道，「再去买一支吧？」

    「不用了。」杨若辰笑笑的说道，「那个滋味，我已经牢牢的记在心中了。」

    程以琪望着杨若辰的笑容，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。

    用尽全力守护自己重要的人一辈子，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梦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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