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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一一七 符师

    徐氏跟陈氏的对立关系,跟赵氏与孙氏相差无几。

    不同的是,孙氏在将门里能排进前三乃至前二,而陈氏在门第中排名靠后,且这些年因为跟宰相不和,门第打压将门的好处捞不到不说,还一直受到排挤,家势日见式微,已经有吊车尾的风险。

    前段时间,刘氏大厦倾覆,从中枢到地方都腾出了许多紧要官职,陈氏联合几个同样跟徐氏不和的门第,互相推荐家族子弟补缺,想要趁机捡漏。

    然而事与愿违。

    陈氏等家族收获寥寥,大头还是让徐氏等家族占了去,此消彼长之下,陈氏等家族不仅没能捡漏成功,稍振家声,反而更见颓势。

    于陈氏而言,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道中落的悬崖边上。

    在这种情况下,徐明朗忽然造访陈氏,一旦他给出了丰厚条件,陈氏只怕很难拒绝,就此跟徐氏化干戈为玉帛,也不难想象。

    追根揭底,权力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,也没有永远的朋友。

    就算一切的出发点不是家族利益,最终也会回到家族利益上,毕竟,没哪个世家家主能坐视家族倾颓。那跟亡-国之君并无本质差别。

    显而易见的是,陈安之的火速升迁外放,就是陈氏得到的好处之一,有类似待遇的陈氏族人,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。

    就是不知道陈氏从宰相那里得了好处,又付出了什么。

    陈安之说完话,翻身从地毯上爬了起来,四手并用的去杯盘狼藉的食案下找到半坛酒,动作麻利的举起来,“今朝有酒今朝醉。来,谁先倒下谁是孙子!”

    “干!”赵宁和魏无羡也翻出了酒坛。

    这晚的酒局没有谁真的趴下站不起来,三人也没有留宿燕来楼,虽然都已经无法站直身体,但还是摇摇晃晃出了门。

    陈安之酒量最差,今天又喝得最猛,抱着马车的车轱辘吐了一阵,就被随从扶进了车厢。

    陈氏府宅跟赵氏、魏氏不在一个方向,赵宁跟魏无羡目送马车离去,在门边站了一会儿,后者冷不丁的道:“这厮在礼部这些日子,应该过得很憋屈,我看他有好几回都想骂娘,到最后却都忍住了。

    “末了都没跟我们诉诉苦,抱怨、唾骂上官几句,发发牢sao。这可不是陈咬金的性格,他一向心直口快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不太过脑子的。”

    赵宁闻言有些默然。

    礼部里虽然有陈氏族人照应,但礼部尚书却出自庞氏,而庞氏又是徐氏姻亲家族,依照互相之间之前的关系,想来陈安之过得不是很顺。

    不过这情况已经改变了,再多说也没了实际意义,过往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。

    魏无羡抓着下巴道:“这厮一向性烈如火,最喜欢呼朋唤友,不耐寂寞,不屑于礼法规矩,孤零零到了规矩最森严的礼部任职,还得忍着气,的确是心里苦啊,怪不得今天喝酒这么猛。”

    赵宁沉吟片刻:“男人学会了沉默,学会了有苦自己咽,也算是迈出了成熟的第一步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大点其头,而后下定了决心,“趁着年节,咱俩得多找他喝喝酒!总得叫他把胸中郁垒吐出来才是,不然闷出病来,弄得情志郁结、精神抑郁,那可就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赵宁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。

    为了让自己的狐朋狗友正经开心起来,赵宁跟魏无羡好生合计了一下,光喝酒狎妓自然是不成的,得有剧烈运动才能打通心胸,赵宁提议多多互相切磋,还能顺便砥砺修为,魏无羡则是立马大叫反对。

    今天下午他已经被追打得上了树,表示要练赵宁去练,他绝不掺和,为了免受皮rou之苦,魏无羡甚至开始往外倒肚子里的坏水,说要制造些机会去揍世家公子里的年轻俊彦。

    譬如故意在青楼跟人家争风吃酷,飞鹰走狗的时候冲撞别家的踏青帷帐,扮作大盗飞贼去劫富济贫等等。

   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一边绸缪一边走向自己的坐骑,正要上马,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,两人回头去看,就见有人被从楼里打了出来,以一敌多的情况下,很快就被揍得抱头鼠窜。

    这种事在青楼太常见,赵宁和魏无羡见怪不怪,本来没打算理会,但当他们看清被打的人是谁后,对视一眼,都选择了帮忙。

    被揍得站不稳的,不是别人,正是都尉府总旗张文铮。揍他的也不是普通人,乃是几个将门韩式的子弟,也不知双方怎么就爆发了冲突。

    不过会在青楼大打出手的,除了市井黑帮中的粗人,世家里也只会有年轻公子,稍微年长有官身的世家族人,都会注意影响,免得坏了风评。

    正因如此,这些韩式子弟里也没什么高手,御气境后期的赵宁一出手,眨眼便放倒了两个,拦住了其他人。

    加之他跟魏无羡都是本着平息事态的目的,不是真的想跟人斗殴,所以场面很快就控制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既然是赵公子、魏公子的朋友,我们就不追究了,二位请便。”为首的韩式公子抱了抱拳,就带着己方的人转身,韩式并非赵氏对头,这点面子没理由不给。

    赵宁也没有纠缠,刚刚他已经大致问清了缘由,张文铮并非是受了欺负。

    魏无羡把张文铮这个混日子的酒鬼拉了起来,对方站起来的时候,他自个儿差点摔倒,可见他脑子虽然还清醒,身体委实已经扛不住酒力。

    张文铮被围殴得颇为凄惨,脸歪眼斜,也不知是被揍得没力气了还是饮酒过多,站也站不稳,一条腿好像还瘸了。而且这家伙还没带随从,也没个人帮扶照顾。

    “多谢二位。”年仅四十多岁,鬓角已有根根白发的张文铮,行了个歪歪斜斜的礼,解释了下这场闹剧的原因。

    事情很简单,因为想喝燕来楼的招牌美酒梨花白,他经常光顾这里,以往兜里没多少银子,基本就是买了酒就离开,如今腰包鼓了,自然免不得叫个清倌儿嬉戏一番。

    没想到喝得多了,上茅房的时候跟韩式子弟撞在一起,还吐了人家一身,这便有了这场冲突。

    好歹是同僚,平日里关系也算融洽,赵宁见张文铮没法儿靠自己回去,左右也大致顺路,就牵马送了他一程。

    魏无羡因为酒劲儿上涌,已经彻底站不稳,被随从带了回去。

    小半个时辰后,赵宁扶着跌跌撞撞的张文铮,进了他家的门。出乎赵宁的预料,张文铮的宅子穷陋逼仄不说,竟然连个女主人也没有,家中就一个老仆,还是正儿八经瘸腿的那种。

    好歹是都尉府总旗,六品官员,这样的家业实在是太过寒酸。

    赵宁进门没多久,就发现了问题所在。

    这座院子最宽阔的正房,竟然不是用来住人的,张文铮这个一家之主都是住在厢房。

    此刻正房的门开着,里面红光氤氲,有热气散发,赵宁第一眼就看到了配有风箱的炉灶,以及只露出一角的架子上挂着的几件兵刃,更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灵气,显然是符兵。

    赵宁心头一动,眼帘微沉,却没有立即说什么。

    进了厢房,将张文铮扶到椅子上坐下,赵宁也在另一边落座,瞟了眼看起来仍是醉意熏熏的张文铮,开门见山:“张总旗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贵府来,就是为了让我知道,阁下乃是一位符师?”

    “何谓费尽心思?”张文铮面不改色,老仆端了茶水过进来,他伸手做请。

    赵宁道:“梨花白虽然好,张总旗经常装在酒葫芦里的,却并非这种酒。”

    “想不到赵总旗年纪轻轻,竟然能靠嗅着张某葫芦里的酒香,就辨别出酒的品类。”张文铮没有否认。

    赵宁没有喝茶,“张总旗虽然看起来放浪形骸,却也只是尸位素餐而已,为人处事堪称谨慎,在都尉府从不与人相争,我也从未听说张总旗在狎妓时与人冲突。

    “今日张总旗跟人动手到无法走路的局面,还正好让我撞见,挑得还是我已经出门的时候,可是太巧了些。”

    “赵总旗果然心思细密。”张文铮用高看赵宁一眼的口吻道。

    赵宁看着张文铮:“我的确需要一名符师,但却不是普通符师。”

    “正好,张某也不是普通符师。”张文铮脸上已经完全没了醉态。

    赵宁挑了挑眉:“哦?”

    “张某会炼制紫晶石。”张文铮肃然正色道。

    赵宁道:“这就是张总旗今晚的目的?”

    “赵氏得了刘氏的紫晶矿,自然需要一名能炼制紫晶石符兵的符师,而张某这身本事也需要一个施展的地方。”张文铮直言不讳。

    赵宁轻笑一声,“看来张总旗之所以在都尉府应付差事,是因为醉心符兵之道,无暇他顾?”

    张文铮喟叹道:“确切说来,是仕途无望,所以只能寄情于物,钻研自己擅长的符兵之道。只可惜,张某官小位卑,耗尽俸禄,也没炼制出几件像样符兵。反倒是半生蹉跎,中年潦倒,活得不人不鬼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,他自嘲一笑,没有过多流露伤感、落寞的情绪,端起茶碗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赵宁稍作沉吟,“紫晶石珍贵非凡,之前刘氏又控制了售卖方向,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,张总旗是如何会炼制紫晶石符兵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