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-夜语少年时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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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子越醒来之后扶着额头,一直没有说话。我想安慰他,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,这是他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,现在却又一次地经歷了相同的过程,这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。 「为什么没有有用的记忆……」 胡子越低语: 「为什么想起来的都是这种事情……我他妈就不信自己会忘记他把我的魂放在哪里……」 说着,他把头埋进膝盖,无力地叹息。 「姓胡的,只要亲眼看见过,就绝对不会忘。咱们再试几次,别唉声叹气了。」 魏禾汶说着,将胡子越一把拉起来。 我想起来以前段长青说过,胡子越这样根本不能算是活人,这也就是说,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好好地「活」过一天,一直都是这样半生不死地在这个世界里生存。我常想着,要是换我遇上这种事情,我有办法像他那样坚强地死撑过来吗? 「胡子越,你会恨你的叔叔吗?」我问,这是从知道的那天起,我就想问他的问题。 「这不废话。」 胡子越仍低着头,过长的瀏海盖住他的脸,看不清表情。他停顿了一下,又说: 「我真想让他嚐点苦头……他这一辈子过得太安逸了。他干的所有不人道的事情,都无罪可判。如果可以,我一定会──」 一定会怎么样?胡子越没有说下去,我这才想起来,即便他受过这样残忍的待遇,又有谁会相信呢?胡天师借用宗教的名义游走在法律之外,即使想提告也没有证据,深深的绝望袭捲而来,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,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。 如果哪天,真的找到胡天师了,胡子越会怎么做呢? 边胡思乱想边听着魏禾汶的咒语,我闭上眼睛,等待着进入下一段未知的记忆。 我看见了一个空旷的房间,里面有一些陈旧的桌椅,地板、墙壁全都是灰尘跟蜘蛛网。门是关上的,连窗户外面都加装了铁栏杆,这让我联想到监牢。 然后门被人打开了,走进来的是胡天师,以及之前那个胖子。我再仔细一看,发现胖子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女孩。 这是怎么回事? 小女孩脸上有块胎记,她紧紧抓着胖子的衣角,抿着嘴唇,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好奇地打量四周。胡天师蹲下来和她说了些什么,小女孩死命地摇头,接着胖子也加入劝说,两个人夸张地比手画脚,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。 我有不好的预感,他们想对小女孩做什么? 胡天温柔地抚摸小女孩的长发,不停地同她说话。然而与此同时,胖子手里抓着粗绳,悄悄地从背后靠近小女孩,冷不防将其绑住。 不会吧! 我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割破女孩的衣服、剃光她的头发,就这么看着胖子用刀在她的肚子上刻下像是符文一般的文字。 就这么看着整个过程,我却无法插手,连出声制止都没办法。胡子越的心情也跟我一样吗?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禽兽肆虐,却什么也做不了,说多痛苦就有多痛苦。 小女孩被他们玩弄得奄奄一息,本来还顽强反抗的双腿无力地下垂,胖子一脸满足地把染血的刀丢在一旁,点起一根菸,贪婪地抽了起来。 从刚刚就一直旁观的胡天师终于有了动作,他像是拎着一块破布一样把小女孩拎起来,没有头发、赤身裸体的小女孩脸上、身上都是血跡,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,看上去无比狼狈。 然后胡天师让小女孩平躺在地上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咒往她额头上一贴,小女孩突然就开始浑身抽搐。胡天师结了几个手印,小女孩抽搐得更厉害了,我看出她正在乾呕,然后果真就吐出了什么东西。 不得了,吐出来的全是浓稠的血块。 我看得胆颤心惊,心想这是在干什么呢?结果下一秒,从小女孩嘴里窜出的东西就解答了我的疑惑。 那是一团白色像雾气一样的东西,我已经看多了,很明白那是什么。 魂。 胡天师跟胖子,把小女孩的魂给抽出来了。 胡天师拿出一个青铜色的瓮,看着颇有重量;他丢了几颗红色的东西进到瓮里头,那团跑出来的魂就被鼎吸进去了。胡天师不疾不徐地把小女孩额头上的符咒撕下来,封住瓮口,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五色线把整个瓮牢牢捆住。 他把瓮交给胖子,胖子拿了就推门出去了,我真想跳出来大喊:你要去哪!把瓮留下!之类的,可惜现在的我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。 胡天师把小女孩抱起来,放在我旁边,然后又抱起我离开了这里。我趴在他的肩膀上,脸是朝后的,终于看见我原本在的那个位置,一个又一个的小孩排排靠在墙上,其中刚被放上去的小女孩睁着失焦的双眼,嘴唇微开,像是在问为什么自己会遭到这样的待遇。 不只有胡子越……胡天师跟那胖子是一伙的,他们已经抽走了好多小孩子的魂──记忆到这里中断,我猛然惊醒,不停地喘气。胡子越更用力地握了下我的手,轻声说:「不要怕。」 这并不是我的记忆,我却这么地害怕,为什么身为当事人的胡子越还有馀力安慰我? 「那些小孩子,后来都怎么了?」 好半天,我才说出这句话,当然问了也是徒劳,但我无法不去想。 「不知道……」胡子越摇摇头: 「过了那么多年,他们不像我那么幸运,有千阳锁的辅助……说不定已经──」 我阻止他再说下去,再这样我会哭出来的。即使胡天师三魂齐备,拥有健全的身体,我却觉得他比谁都没资格作人。 「你们都看见些啥了?」魏禾汶吃了一口咖哩饭,边问我们。 胡子越没说话,指指我让我替他讲,我便简单地把整个过程重复了一遍,老实说,这样的记忆连说出来都会觉得心痛。 「唷,这货真残忍。」魏禾汶一脸不屑: 「跟我爹一个德性。」 「哪儿比得上?你爹有抽人家的魂吗?」我斜眼道。 「小鬼,你不懂就别乱说。我说的是精神层面上的相似,他也差不多把我们都当成工具来用的,他为了家族的名誉,牺牲了好多人。」 魏禾汶讲起他爹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泰然,但我注意到了他一直在深呼吸,且握着汤匙的手微微抽搐。本来我是很讨厌他的,可是看他这样,不知怎的又有点同情起他来。 这些道士究竟有没有身为修行者该有的慈悲?为什么老是这么冷血无情呢,难道道家追求的「无我」、「无欲」,指的竟是失去人性,目中无人吗?道教创始人是谁啊! 「我──」我本来想骂老子,后来脑筋转了个弯想到其实不干他的事,只好改口道: 「我去你的曲解教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