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凝云曲声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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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孩子都很难抗拒好吃的,虽然烛微微外表有一米多了,看上去是个半大孩子,可他内心还是个渴望吃糖的宝宝,阿九看说不动他,捏捏小孩子粉白柔嫩的脸颊,带他去买糖。 魔世有好几种流行的糖果,一种是蜂族流出来的蜜制品,好吃但金贵,一种是野生的花蜜或蜂蜜或甜的像蜜的东西,看运气,另一种就是人族搞出来的麦芽糖这种新奇品。 “要两刀麦芽糖。”阿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子:“这个你们收不收?” “收蓝贝紫贝,宝珠石珠。”摊主很熟练的说:“黄金不收,前面的人族才收。” 阿九笑了一声:“好啦。给你紫贝就是。”接过薄薄的纸包着的麦芽糖,给了旁边的烛微微一块,烛微微小声说谢谢,接过麦芽糖。 天气很冷,两人站在路边吃麦芽糖,烛微微小小的脸蛋儿垂下去,长得可真好看,阿九一边看他一边说:“你爹当初叫你微微,指望生个女儿,没想到长大了,还真有点啊。” 烛微微很懵懂,这话听不明白,倒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:“九姨,你见过我娘?” “没见过。”阿九爽快的说。 “那你怎么知道……” 阿九哎哟一声,露馅了露馅了,连忙笑得更灿烂一些:“我哪里知道,都是你爹说的。” 烛微微不说话了。 远处过来两排魔兵,拖着锁链,哭哭啼啼的几个普通百姓模样。集市上出了这种事,大家都远远避开,阿九拉着烛微微贴着旁边摊子,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。 “又是畸眼族的人。倒霉哦……”旁边摊主收拾东西,阿九转过头去,那摊主是个老头,叹气说:“这里搜到了畸眼族遗民,很快就要派更多人来搜几遍。你们母子两个没事也早点回去,小心抓了去。” 阿九垮下脸,这话说的很有道理,她转身拽走烛微微,烛微微忽然醒过来:“九姨,我还没买酒。” “别买了,回去九姨拿一坛给你。” 烛微微挣扎了一下,免费的酒很有诱惑力,但他到底不好意思蹭阿九的,只说:“那我把蓝贝……” “草。谁要你的蓝贝。别废话。” 烛微微乖乖被她牵着手,铁链抖了一阵子,途中一个妇人支撑不住,跪倒在地,她抱着一个小孩子,落地就是哭声一阵阵,拉扯的魔兵踢了上去,踢得母子两人更加爬不起来。 阿九看不得这场面,趁着他们不注意恶狠狠吐了口口水,拉走烛微微:“别看别看,小孩子不能瞎看。” 烛微微小声道:“他们真可怜。”阿九叹了口气:“瞎说什么,当初他们风光,你也没见过。” 阿九住在慢云谷旁边的烈丘,小镇子就很朴实,叫烈丘小镇,旁边有一座经常冒火的山,冬天也不那么冷。 小镇上唯一一家花楼,里面很热闹,魅魔和普通魔族都有一些,来这里的魔兵不少,普通魔族和普通人族都不少。毕竟当初空投的人族都是年轻男子这样子。 和魔族交合,有可能魔气入体之后变成魔族,但毕竟普通魔族的魔气也就那么一点点,不至于出人命,这几年选择变成魔族的人类也渐渐多了起来,花楼生意好,也沾一点这种缘故。 阿九打发花楼里的侍女去那一坛酒,烛微微坐在漂亮的房间里浑身拘束得很,阿九看了看他,笑道:“你要是打扮一下,也能当个小丫头使唤了。”她只是随便说说,烛微微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阿九一看他这样乖,不愿意再开玩笑,道:“你爹还是那副死样子?” 烛微微坐在椅子上,小腿一下一下荡着:“爹亲还好啦。” “还好啊。”阿九不戳穿他。 烛微微认真的说:“爹亲的手渐渐好起来了。” “那倒不错,他当初还会弹琵琶。”阿九眯起眼睛,正说这话,外面有人推开了门,走进来:“阿九啊,还在这里磨蹭——这孩子怎么回事,长得还……挺可爱。” 阿九笑着吐了个核桃壳:“十苑老板,你不至于一坛酒都舍不得吧。” “给阿九你的,哪有舍不得。”十苑红尘大步进来,眼睛还在瞄着那孩子,阿九站起来,接过了侍女小湖从后面塞过来的酒,烛微微眨着眼睛,看看她,又看看陌生的狐族,有点害怕。 “夕无沉的儿子。”阿九招招手:“别欺负小孩子,微微啊,这是十苑老板。” “十苑老板好。” 十苑红尘哭笑不得,眼睛放开了:“我说哪来的乖小子。你爹身上还好?怎么他不出来,这里又不是龙潭虎xue。” 阿九假惺惺的笑了一声:“听说他手好多了。” “手好了怎么不来。” “好多了,又不是全好了。”阿九笑着说。 “你就护着他吧,”十苑红尘笑道:“人家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你。” “啊呸,我是看着微微年纪小。”阿九拽了一把烛微微:“好了好了,一会儿回来再陪客人去。” 烛微微拎着酒坛,很懵逼,阿九找了个门边站着大马金刀一身肌rou的蛮魔,塞了几个蓝贝:“送我家小子到白月山脚下,等他到了,带点雾云草回来。” 蛮魔点点头,再看烛微微,烛微微抱着个纸袋子,拎着一坛酒,阿九让他把酒给蛮魔拿着,一路上小心点,她后天就去看他。烛微微乖巧的答应了。 蓝月期到处乱走很危险,烛微微抱着纸袋子,蛮魔拎着酒,送到小镇外面,路越来越荒凉。 到白月山脚下,隐隐有个茅庐的影子,蛮魔停下来,瓮声瓮气的说:“到你家了?” “到了。”烛微微仰起头,看着酒坛子,蛮魔看了看他,掂量了好一阵子,到底把酒坛给他。烛微微一溜烟跑回了去,又拿着一把雾云草,一块麦芽糖塞给蛮魔,天真无邪的神情:“谢谢叔叔,叔叔回去路上小心。” “嗯。”蛮魔意外之下,挠了挠头,走了。 茅屋搭得破败,平时烛微微不住在茅屋里面,他往茅屋里转了一圈,看看简陋的一塌糊涂的屋子,冷冷清清,当然没人在。他一溜烟,拎着酒坛和麦芽糖,转身跑到了靠山脚下的山洞里。 山洞曲曲绕绕,深处挂了一盏风灯,走到里面,挂了一道帘子。 烛微微放下酒坛,帘子后面,一张石床上,人影勾勒的昏暗,他搓搓手,搓的发热,又搓热了脸,脱掉了外面的衣服,鞋袜,跑到石床旁边,爬了上去,贴着人影躺下去。 热的。 烛微微舒了口气,又贴过去一点,眨着眼睛,没一会儿,他又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,蜷缩在床上。身边的男人还没醒过来,只是拉扯了一下,被子分了一点给他。 烛微微扯过被子,尽量缩进去,靠得更紧密一些,这一下,一声有气无力的咳嗽,宵暗翻身侧躺,分了大半被子,把他裹进怀里。 烛微微小声道:“爹亲。” “嗯。”惺忪的一声,宵暗睁开一只眼,看了看他:“饿了?” 烛微微摇了摇头,心里暖洋洋的:“九姨给了我一坛酒。” “哦,”宵暗低声说:“再睡一会儿。” 他说再睡一会儿,这一觉就睡了过几个小时。烛微微窝在他爹怀里模模糊糊睡着了,睡得浑身都温暖起来,宵暗睡得再醒过来,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一通,再看看窝在胸口扒拉着他的小手小脚,叹了口气。 蓝月期,外面鬼吼鬼吵一阵子,宵暗睡不下去了。小心的拉开扒在他身上的儿子,下了床走到外面,检查了一下结界入口。 很安全。 不远处的茅屋毁了,几只狼人在旁边闻来闻去,宵暗摇了摇头,外面风吹的很冷,他打了个喷嚏认怂,回去山洞里,裹了三层厚衣服,拿火折子点燃了炉子,倒了水,架上锅。 煮栗子。 旁边一坛酒,还有一袋子东西,宵暗拆开来看了看,咬了半块麦芽糖,倒了半碗酒,边煮栗子边喝酒。 床上的小崽子睡不着了,幽幽睁开眼睛:“爹亲。” “饿了?”宵暗含含糊糊的说,嘴里还有糖。 烛微微习惯了,他爹睡得头发凌乱,裹了三件衣服,旁边的风灯还很暗,外面很吵,他跳下床,刚刚想要去看,宵暗把衣服扔了过去:“穿着,外面冷。” 烛微微回过神,很委屈的抿抿唇:“又来了。”他抽了口气,宵暗看着炉子,很淡定:“再搭就是了。” “为什么他们总要来这里捣乱。”烛微微坐在炉子旁边,还是很委屈,外面他家屋子塌了又塌,太可恨了。 水翻滚着,宵暗喝了口酒,舒展眉头:“是啊,为什么。” 当爹的说的毫无诚意,还有点好笑,烛微微听出来了。 栗子煮了一会儿,宵暗下筷子去捞,烛微微也学着下筷子去捞,捞出来两三颗就很费劲,剪刀剪开来一个口子,冒出热气,忍着烫手的烛微微撕开栗子外面的硬壳,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毛,吃栗子真麻烦。 宵暗拆得快,咬了半颗,熟了,剩下半颗扔给对面的碗里:“吃吧,我来剥。” “哦。”烛微微也饿了。 他吃下两个栗子,宵暗剥了小半碗,捞出剩下的栗子,开始煮水喝。 其实烛微微看了很多人都是喝冷水,但他爹坚决不干,水里咕咚咕咚的翻滚了一阵子,烛微微喝了两碗热水,缓一缓吃栗子的干渴。 “吃饱了?” 宵暗问了问,烛微微点点头,有点兴奋,有点期待,他爹灭了炉子,把炉子和锅都移开,空出一大片地方。 烛微微目不转睛,看着他爹念念有词,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。 盒子打开了,是一片五彩的凝光。光芒大盛,笼罩了整个山洞,这光芒一瞬即逝,下一刻,山洞里什么都没剩下来。 烛微微眼睛睁开时,周围漂亮的亭台楼阁,他站在花园中心,石桌旁边。上有龙凤翔云,旁边宝石生树,无数华光点缀。 宵暗站在桌边,有点晕眩,烛微微过去扶着他,过了一会儿,宵暗感觉好多了,他儿子一脸进了游乐园的雀跃憧憬,宵暗有点好笑,说:“先去玩吧,别走出界限外。” 烛微微哦了一声,撒丫子跑了。 黄昏庭院,是黄昏一族遗留下来的唯一结界宝物。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,所以他才能在穿越之后的短短二十多年里,修习十多种六修禁体。 烛微微在阿九看来两岁多,只是外面的世界过了两年。实际上在黄昏一族的结界里,过了八年。 八岁的孩子,当然不可能是三年前烛龙之乱,元邪皇的儿子。 宵暗趴在石桌上睡了一会儿,等到烛微微逛完了附近回来,石桌上他爹又在睡觉了。 烛微微爬上椅子,看着他爹一会儿,又从椅子上面下去,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,从书桌上找到了上次留下来的还没做完的作业。 加减乘除心算练习。 应用题集锦。 书法课的笔墨纸砚,魔世地理初级,魔世生物学之神奇魔族在哪里…… 烛微微乖乖的做作业,宵暗稍微醒了一会儿,看看他,趴下去淡定的继续睡觉。 作业做了一会儿,烛微微也累了,宵暗醒过来了,把他抱起来,抱到那件书房里,旁边有个软塌,烛微微睡在屋子里,不会着凉,宵暗没再费心给他找衣服。 “爹亲……”小孩子还会说梦话,拉着他的衣袖,宵暗怔了怔,慢慢抽出衣袖,回到宝石树下。 六修禁体易毁难成,他很清楚,但六修禁体也是最适合黄昏一族的魔体。为了他废了的右手,只能重修六修禁体的天之手——因此生下烛微微不久,他想办法渡过沉沦海,在南陵王府旧址找到了他藏起来的黄昏灾厄。 黄昏灾厄可以让烛微微很快长大,也能让他躲起来重修六修禁体。天之手的修炼,初级是雕刻宝石,凝练黄昏魔族特有的术力,雕刻的越多,恢复的越快。 宵暗沉静心事,坐在桌边,一把白芒刀,缓缓在玉诀上雕刻花纹。玉诀是普通的玉诀,在魔世不值钱,他的手很稳,刀也很稳,细小的纹路流畅的绽放在淡碧色的玉诀上。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自走钟,走的奇慢,显示的是外面的时间。又过了十个时辰。还有一块雪白如镜的水晶,显示外面的山洞,有人正在靠近。 宵暗走到书房里,抱起烛微微,八岁了,还挺沉,他左手抱着有点费劲了。 下一瞬,黄昏灾厄解开来,又是一阵子寒风吹来吹去。 “夕无沉!” 外面有人叫门,宵暗把烛微微放下来,这孩子睡得迷迷糊糊,又顺手过了一件衣衫。 阿九又在外面崩溃的大喊:“夕无沉,你出来!” 宵暗穿过山洞弯弯绕绕出去,阿九瞪着眼睛,一点没有花楼红牌的风姿优雅,他解开了结界摸了摸鼻子:“睡过头了,别生气了吧。” “睡过头——”阿九听这话更生气:“草,微微呢,他吃东西了没。” “微微也睡过头了。” 虽然这话是真的,阿九半点不信,示意他把袋子拖进去。袋子是大布袋子,宵暗一看就知道里面是魔世的黍实——最基本的稻米,人族也吃这个,产粮足不挑地方能饱腹,他哼哧哼哧费力气拖进去,阿九斜着眼睛看他,鄙夷了一会儿。 “十苑老板想叫你回去弹琵琶,”阿九坐在唯一一张小木凳上:“你可别说你不去。十苑老板给你开了大价钱,八十个蓝贝。” “一个月?”宵暗倒了杯水,递给她。 “一场。” 宵暗咂舌了一会儿:“好价钱。” “弹弹琵琶,你去不去。”阿九顿了顿,又有点扭捏:“那个什么,你不愿意可以不用招呼客人,弹琵琶就够了。” 宵暗笑了一声,阿九看着他不怎么动心的样子,痛心疾首:“你好歹也是个魅魔,过得这么惨,还要微微养你啊。” 烛微微有点害怕,在旁边小声说:“九姨,不是的……” “不是,我手还没恢复。”宵暗打断烛微微的话,拎着他起来:“小孩子别瞎掺和,出去玩吧。” “靠。你知道外面多冷,赶他出去?” 宵暗还真不知道,放下烛微微,作为一个魅魔,他不合格,当爹他也没有多合格。 倒了碗酒,阿九看他默不作声的喝酒,气得笑了:“好好好,行行行,你不乐意就算,当我白瞎了眼睛来贴你父子两个。” 宵暗半点不生气,语气很软:“你让我想一想。”他就这一点很好,无论说什么,当面不会生气,顶多笑一笑,就这笑一笑,阿九先软了:“你顾忌什么,还真怕出事啊。” “不是。”宵暗说:“哪有那么多眼瞎的挑我,再说,魅魔无节cao,又不能当饭吃。” “你知道就好。”阿九顿了顿,又说:“你什么时候想好?” “蓝月过了吧。”宵暗笑了一声。 阿九这才转了脸色,有点喜气洋洋的心情了,宵暗留下她喝酒,说到怎么送了黍实过来,阿九话就多了。 “新上任的帝尊你知道吧,又是那个人族,戮世摩罗,大家都说沉沦海的驻兵要调走,打人世——还有说要和凶岳疆朝开战,策君都跑到这里来了。”阿九郁郁的说:“一打仗别的不说,黍实肯定要涨价,不是征粮就是征兵,我的钱也藏不住,不如先换了粮食塞你这里。” “有道理。”宵暗喝了口酒:“那十苑老板还这么大方?” “打人世就不说了,打凶岳疆朝,魔兵不是来的更多么。哦对了,我还学了人世的曲子,听说以前的魔兵在梅……梅什么地方,一个叫聆秋露的人世女子唱过,特别好听,你听不听?” 宵暗笑了,道:“唱给我听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