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幼稚鬼
第二章 幼稚鬼
作为整个福利院里最大的孩子,从慢慢走出懵懂的童年开始,照顾其他的小朋友——一直是林枝给自己赋予的责任。
这并不是其他人强加给她的。
玩具,零食,牛奶……其他孩子总是吵着要这个要那个,林枝只是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,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。
左支右绌的护工阿姨摸摸她的头:
“枝枝是不喜欢吗?”
那时小小的女孩抬起脸,睁着圆圆的眼睛:
“不是会有留给我的一份吗?”
当然。
年幼的女孩知道,当夜晚来临,孩子们抱着毯子睡得香甜的时候,楼下的房间会有一盏台灯依旧亮着。
柔和的、温暖的灯光,纸上的字却影影绰绰,佝偻着腰的老人从抽屉里摸出老花镜,一笔一划地对着账。
她们在争取让每个孩子都能享受到平等的福利。
女孩会好好喝干净牛奶,玩具会好好擦拭放在自己的小柜子里,尽管是西兰花这样让人发愁的食物也会一点一点地吃下去。
因为知道来之不易,才越发弥足珍贵不是吗?
从谦让,再到帮衬,照顾,成为阿姨们的小助手,女孩想让阿姨们更开心些,让奶奶更放松些。在一点点成长的过程中,女孩积累了更多关心,体贴别人的方法,也自信能够处理好自己面对的所有困难。
我能把每一件事做好,她对自己说。
但是她今天遇到麻烦了呢。
……
“jiejie……不下来吗?”
第一次称呼jiejie这个词,心里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,可是实在想不到更得体的称呼了,直接用“她”来代指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呢。
岑希……明明是很明媚的名字。
“不用管她。”,男人收回投向楼梯的目光,摇了摇头,“我们自己吃吧。”
“今天是为枝枝而准备的。”
这是林枝从未见过的宴席,丰盛的,叫不出名字的菜肴,系着白围裙的穿梭的佣人,女孩红着脸道谢,低下头笨拙地使着刀叉。
“用筷子也可以。”,女人笑着说,“自己家怎么方便怎么来,哪有这么多规矩。”
剥好了皮的虾连盘子一起递过来,女孩急忙双手接过,嘴里虾rou微甜的口感,脸却好像更烫了,被包容着的感觉……
一场饭好像大家都吃的很开心,但是敏感的少女仍然察觉到了,那时不时望向楼梯的视线,以及低下头时落寞的脸。
这让林枝心里有些羞愧。
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,女孩认为自己被带到这儿来,是与楼上那道紧闭的房门密切相关的。
而她没有做好他们交给自己的任务。
……
“阿姨?”
“啊,是小小姐,有什么事吗?”
“我可以帮忙吗?”
从女佣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。
虽然被人恭敬地称呼了,但林枝心里依旧有一条名为主客的界限。
用橡皮筋扎起头发,把袖子卷上去,露出两截细白的小臂,即使对方急忙说着不用,还是自然地接过已经洗过一道的碗碟。
“这是我拿手的工作。”,她说。
于是佣人也无法争执了,嘴里好像嘟囔着什么,又摇摇头笑了。
男女主人在午饭后就离开了,他们似乎很忙碌,庞大的事业会带来繁杂的责任。
“有午睡的习惯吗?下午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,零食在冰箱和储物柜里,还有家庭电影院,就在你和希儿的房间隔壁……”,临走时被细细地叮嘱了。
水流冲过手腕,一抹柔润的冰凉,洁白的瓷碟倒映着窗口,一树红艳艳的木棉花。
“jiejie……她喜欢吃什么呢?”
“谁?哦……是问大小姐吧?”,脸上无奈地笑起来,“大小姐没有特别忌口的,在意的只是一起用餐的人。”
意思是,叔叔阿姨在的话胃口就不好吗?
“她饿了的话,会自己下来找零食的。”
轻轻地将碟子垒起来,端到碗橱旁一个个摆好,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,女孩回头问道:
“阿姨,我可以用灶台吗?”
……
高大的乔木,即使在三楼也能看见滟潋的风景。布幔窗帘拉至两侧,地板上一块方形的光斑。山毛榉的单人床,蓬松柔软的枕头,床头柜上的小橘灯,书桌上一台配置崭新的电脑,还有……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女孩。
她的房间就安排在“jiejie”的侧对面,这真是绝好的观测点,只需要轻轻把门拉开一条缝,就能窥见对侧的全部景致。
闹钟哒哒地响着,指针在盘面划出弧形的轮廓。
林枝是个很有耐心的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好似听到微微的脚步声。
“咚咚……”
把耳朵贴在门上。
怎么没声音了?
对面的门被突然拉开。
女孩被吓了一跳,差些忍不住向后倒去。
明明自己才是捕猎的人。
缓了缓心跳,再次把脸贴在门缝上,眼睛眨了眨。
还是那一头披散在身后的乌黑长发,缺少打理的卷曲,却有着不可思议的流顺光泽,细密得像是海藻。
裙下两只笔直的小腿,象牙一样的乳白质感。少女的轮廓沉浸在身后昏沉的暗色里,描摹着一抹朦胧的动人光晕。
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,脚步驻足在了此处。
地上的圆盘上摆着一眼粥,还冒着氤氲的热气。
她会接受吗?
应该会的吧?女孩对自己的手艺有着极大的自信,奶奶都常常夸她的。
她看见对面的少女慢慢蹲下来,拿起了纸条,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着。
突然朝这边看过来了。
女孩背过身去,脊背抵在门上,呼吸都放轻了。
如果被发现自己在偷窥,未免太丢人了。
她忽然意识到,从前她面对的都是叽叽喳喳还在换牙的小孩子,从来没有应付比自己年长的叫做“jiejie”的生物的经验。
胡思乱想之间,好多事都被忽略掉了。
再次回过神来,又往外看去,盘子摆在自己的门口。
把门缝拉大一点,见两旁没有人,赶紧把盘子拉进来。
纸条压在碗下,自己画的粉色电吹风旁,是一行漫不经心的字——
“味道勉勉强强。”
再去看时,碗里分明吃的干干净净,盘子里还多了一颗糖。
撕开糖衣,酸甜的味道在嘴里融化。
女孩笑得将眼弯成了月牙。
真是口是心非的幼稚鬼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