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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咩

    

    雁门大雪纷飞,苍云驻地外,一辆辆马车停在行道上。

    从一匹棕色的骏马翻身而下的俊秀青年向穿着的玄色铠甲门将行礼:“我等是因长孙将军的嘱托,从江南而行,后面是将军所嘱托的军资,麻烦小将军报备一声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稍等,我等先去上报。”那小将回礼。

    沈离行:“麻烦小将军了。”

    被指派过来接引的郭融摸了摸下巴,到了城门就看到了一个身穿浅蓝色的俊秀公子,微微细雪落在他的肩上,跟云间明月似的。

    “江南的山水真那么养人?这人咋就,咋就那么好看呢?哇哦,那人走过来了,我得拉好这张脸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?将军?!这些粮草?”沈离行指了指后面的粮车,心下疑惑,刘师祖说从军的哥儿都是不擅长言辞,这人怎么……有点呆呆的?

    “嗯?咳咳咳,公子,还请各位进城稍作休息,后面这些杂事我已派粮官过来接手。”郭融板着脸,心中小人敲着石头,“我都跟将军说了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了啊啊啊!”

    “到了,今日天色不早,我等为各位安排歇脚处,膳食待会有人送到门下,边关简陋,委屈各位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麻烦,倒是我们叨唠阁下了。”

    隔日,沈离行撑起窗,雪堆直落落趴在地上,一场大雪,霜雪封万里,门前已经有个年轻的将士站在那里向他打招呼:“阁下,早膳已备好。”

    “稍等,麻烦将军了。”沈离行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两人一同在城中行走,房顶和街道皆有人员来往收拾冰雪,郭融笑道:“接近年关,昨夜又逢大雪,才有今日的扫雪日程。”

    走到拐角,沈离行指了指旁边被雪掩埋的台子,问道:“那处是?”他顿了顿,似乎又想到什么,又道:“我倒是忘了这是军营重地,抱歉。”

    “无事,那个与军事无关,之前我所说年关,将士都不好回家陪同家人,为了庆贺,有个能者为此编了一曲名为秧歌舞,此后军营都有这台子节目,也是庆贺年节的方式。”

    “听着颇为有趣,那郭将军是否也会那秧歌舞?”沈离行笑了笑,看着眼前逐渐清理干净的舞台。

    郭融挠了挠头发,脚趾抓地:“我是不会学那咳咳咳,我乃粗人,四肢粗长,这种灵活的活我做不来,让公子失望了,抱歉。”

    沈离行多年以后仍记得这位青涩的将军勉强扯的笑容

    “关外野寇肆虐,也是拖了各位将士的劳苦,才换的一时的平安,如今锦华泼了墨,将军也是难过。”

    “算了,不提那些。”他好像喝醉了,脸颊泛起了红就像秋日里成熟的柿子,提着酒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,“我敬将军一杯,愿意盛世千秋,将士安平和乐。”

    篝火旁边东倒西歪的将士,那个泛着红的公子跌跌撞撞地给自己敬酒,嘴里叨叨着:“寄语往昔,日月苍茫,盛世安康,嗝儿~”

    郭融眯着眼靠着酒坛子悠闲地打着盹,迷糊糊听着耳边闷闷带着酒酿的声音,心想,这群汉子的酒量真TNND差。

    他猛地站起身,大喊一声:“你们这群人净吹牛,说话还没?”

    “还没~嗝儿~”他晃了晃脑袋,人形晃晃悠悠地,声音却是响亮,“还没,你们的,嗝儿~脚丫子臭~”

    他迷迷糊糊地蹲着,找着能扶稳的酒坛堆,哼哧一声,就抓着脚边的酒,一顿往嘴里到,还不忘嘲讽地上趴着的人,“没得,用的,还吹牛?哎哟!”

    鼻尖多了一股清雪香,他用力地睁开眼,只见不知道啥时候喝晕了的青年跌进了他的怀里,猛地把人砸清醒了不少,边扶着脑袋边查看了周遭,一堆空了的酒坛和剩余的rou食,低下头就看见怀里染了红尘的清雪,喝酒泛起红的脖颈和脸颊似乎有点烧红,他扶了扶额头,“造孽哦。”

    他扯了扯领口,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青年,叹着气抓了抓头发,又想起身旁没有什么可供取暖的衣物。

    一手怀着他的腰,一手绕过他的双腿,轻轻将人抱起,还颠了颠,“真轻,行走江湖怕是要被人抓去当压寨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~”怀里迷迷糊糊揉着眼的青年吐着软软的言语。

    郭融头一回觉得怜爱的这个词可以安在自己身上,他喝了酒,嘴巴也大,巴巴地说,“公子那么好看,也不知便宜谁家?”

    怀里的青年突然挣扎地下来,落地摇晃了几下后站稳,双指并拢在空中比划几下,银光闪过,一把花非花出现在他的手中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小雪纷纷,篝火造就的暖光下,眼睛发亮的青年揣着战意站在对面说道,“如此良辰美景,你我何不一战解忧! ”

    “…….”

    隔日,雁门关难得阳光明媚,驿站的角落多了一处阴影,青年坐在木椅上,看着刚沏的热茶发呆,桌对面昨晚的对手腮帮抽动,他叹了一口气,“想笑就笑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哎。”甲胄披身的青年绕过桌子,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背,“不就是喝醉嘛,多大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满头黑线的青年转身抓住他的手转了个方向,最后不客气地摁回他的胸膛,“将军,拍人可以,但拿拍顽石的力气拍人。”

    被束手就擒的郭融捣蒜似的点了点头,“公子说的是,下次某定会收敛。”

    这顿拍背直接把沈离行八荒拍盾立的郁结之气给散了七八分,他抿着嘴放开郭融的手,拿起茶壶就往翻身的空茶杯里倒水,“朝里不平,还望将军小心。”

    郭融揉了揉手关节,“关外今日有一纯阳道长前来拜访您,说是您的师弟,递了门信,确切是纯阳弟子,现下在下面休息,郭特此过来知信先生,不料,咳咳咳。”他咳嗽几声,在怒视下比了缝嘴的手势表示闭嘴。

    屋内两人面面相觑,顿时无言。

    “师兄!”门外传来一阵欣喜,修长的青俊道长站在门外,想夏日的烈阳一般打破了屋内的僵局。

    “师弟,郭将军,请。”他伸手邀请,仔细一看,耳尖还染着落霞。

    郭融咳嗽一声,黝黑的皮肤看不出他的脸色,“纯阳弟子都那么…..”

    他心上压着石头,三清下修道者数不胜数,我若是偷盗一座尊者,怕是得九霄雷劈。

    高大的阴影停驻,他扯了扯嘴角,“雁门关艰苦,倒是辛苦二位了。”

    青雉的少年摆了摆手,笑着说不碍事,修道本是苦修惯了,雁门关将士盛情难以言谢,何况待礼甚佳,倒是我等叨扰。”

    星日轮换,炭火发出热烈的噼啪声,青年坐在篝火旁,火光造了一片落霞在他的脸上,“转眼间,竟是到了归家的日子。”他低头思索着,怎么有点不舍呢?

    “离行道长!”

    来者的大手在他的脸上晃了晃,见他没有反应,熟练地搭着他的肩膀摇晃了几下,“怎么了,心事都写在脸上。 ”

    缓缓回神的沈离行还带着迷糊,“嗯?”转头就看见大咧咧揽着自己的郭融浓眉星目的标志大脸,神情淡定地拍拍肩膀上的手臂,“将军安好。”

    “哎哎哎,好不容易我才得了空闲,道长就这般不给面子,太伤郭某的心了。”他松开了环着他肩膀的手,手背在后面搓了搓残留温度的指尖,眉目垂下像只被伤心的小狗。

    脱离出来的道子婉转一笑,倒了两杯茶,拿起其中一杯,一手递着茶,空出的手点了点演戏大汉的额头,“还有三日就得启程,还望将军少学点顽童习性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这么快?”他迅速地跳起来,又停顿一下把茶杯放回桌子上,将碰触道子的手背在后面,低着头轻咳一声,“我的意思是说,可以多留些日子的。”

    “边关重要,此地事已了。”他偏过头,手里捏着空的茶杯。

    郭融看不清他的脸色,耳边传来他平淡的声音,“再说纯阳不问朝廷之事,我下山许久,自是要回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啊,那挺好的,快元宵了,今晚有宴,还望先生同我一并。”他干巴巴地说,心里泛起了酸涩。

    沈离行将茶杯放下,轻轻地点了点头,“将军盛情,却之不恭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便不打扰先生了。” 他起身准备往门外走去,耳后转来他低沉的话语,“烛火盛盛,奈何有风心急见云雾,将军在外,还请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先生。”

    日将休,郭融拉着沈离行在人群里面穿梭着,嘴里甩去上午谈话的沉郁,“今夜会有秧歌,先生定要看完再归。”

    那道长一身青衣任他拉着,笑着说,“那将军何时能表演一次?”

    前方牵着他的人停下来跑动,许久再回一句,“兴许下次。”

    脱下甲胄的战士穿着布衣披着红布甩开肩膀在台上跳着,占着前头位置的郭融一门心思全在兴致正高的道子上。

    看完舞会的他们在篝火旁边对饮,温暖火光和热烈的酒在那俊秀的公子脸染了一抹亮色,他蹲坐在地上,看着拿一酒缸在那里咣咣咣喝的将军,嘴角带着笑,“少喝点,郭将军。”

    他揉了揉太阳xue,看着烧着木柴的火焰越高,心想下次可这么不能喝了。

    灌酒的声和火星的噼啪声相奏,那喝酒的大汉晃晃悠悠地朝他走来,嘴里嘟囔,“先生让我少喝,但是先生有没有想过,嗝~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坐在地上的道子,扔开手里的酒,一下子地跪了下去,空出来的双手像八爪鱼一样迅速地抱了上去,直接把沈离行思绪给拉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歪着头,轻轻地拍着他的背,“将军你醉了。”

    趴在他身上的醉汉死死地压着他,手臂逐渐收紧,吐着酒气,“我真的,我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被压着的沈离行推了推他,叹了一口气,“郭融,你醉了。”

    抱着他的醉汉反倒挣扎起来,趴在肩膀上的头抬了起来,贴着他的脸。

    被盯着的沈离行脸像是成熟的秋柿,他试图低头,又被抓着下巴,身上的人带着决绝,又是小心翼翼地亲了他的嘴角,“我,心悦,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在沈离行愣神的阶段,他倒了下去,趴在他的怀里直直睡了过去,鼾声渐起,逐渐响亮,脸上喜怒变换,看着怀里打鼾的大汉,戳了戳他的额头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终究自己选的。

    望着头顶不熟悉的纱帐,郭融捂着脸,“啊啊啊啊~”

    胸口突然被轻拍一下,他扭过头,俊秀的公子躺在他旁边闭目休憩,白皙的手还留在他的胸口上,他皱着眉,带着困意轻轻地说,“将军,安静。”

    迅速躺下装木桩的郭融僵硬地看着他,停留的手臂炽热地提醒他,他的心上人现在,朗朗晴日,光明正大地和他在同一张床上。

    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发丝,柔软的发丝在指尖缠绕,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,他拽了华山的明月下来,落在寒冷的雁门关,望着他的睡容,逐渐陷入香甜的梦乡。

    “将军,将军~”感受有人轻拍他的脸,不知何时醒来的沈离行慵懒地抵着头,白皙的手掌像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他的脸上,见他醒来愉悦地笑着,“醒啦?”

    “现在几时?”他抓着他的手抵在嘴边,轻轻落下一个吻。

    “将军已睡过了自己休沐两日,现在是巳时,也是我返程的日子,哎~”他拉长了声音,将手抽了回来,眼睛带着调笑的余味,“将军这是打算睡到我离开?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!”郭融急忙起身,像个大号的娃娃地挂在他身上,他结结巴巴地焦急解释,“我哪里舍得你走!”

    怀里的人抱着他,“嗯,我知晓,”他顿了顿,平淡地说,“所以,将军该起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哦!”

    到了门外,收拾整齐的郭融抓着骑着马的俊秀公子念念叨叨,“路上定要给我写信,回了华山也要定时给我回。”旁边路过的兵士都在暗地调笑,“将军像个新婚的丈夫一样。”

    马上的公子一遍温柔地回应,眼线划过憋笑的巡逻将兵,心想,可不是嘛。

    心思全在心上人的郭融发现他的走神,不满地张开他的手掌在掌心画着圈圈,等人回神才撇开头闷声到,“我的确没有他们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好,我的郭将军最好看了。”回神的青年笑着安抚吃醋的将军,“你可别忘了,你答应我的,等战事了,就来华山向我师门提亲.”

    “我哪会忘了,我现在巴不得就去。”他憋着气,鼓着腮帮子回道。

    “那我可等着。”他示意他靠近,弯了腰,抵着他的耳边,轻声说道,“那天你醉了,我再说一次,将军,我亦心悦。”

    雁门关的大雪又开始落了,郭融看着被雪覆盖的行痕,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,伸手接住飘落的一抹雪,低声说道,“等我。”

    大雪纷飞下,沈离行靠在窗,攥紧手中染血的信件,清冷的脸颊清泪连连,他压着声,苦涩地闭着眼,“骗子。”

    边关医馆上,“咳咳咳,我说花大夫,下手能不能轻点,我家那位看见都要哭给你看。”郭融趴在床上嗷嗷直叫,坐在一旁换药的大夫黑着脸冷笑道,“换个药都一堆废话,我家那位都没有你话多。”

    被点到的某人摸了摸鼻子,收回即将跨进房间的脚,“师……娘”路过的药童看见手势收住了尾声并表示他啥也没有看见,然后就见到那人小心翼翼地回了房,还锁上了门。

    “额~”算了。他捧着装着瓶瓶罐罐的盘子,向门内的医患问了礼,得到应许走进门放了盘子迅速告退,他一点也不想被抓去choucha伤寒论。

    某花姓大夫换了完药,颇为嫌弃某人秀恩爱的行为,“再说你脸都这样了,没治好之前裹着布天王老子来了都认不出你是谁?”

    “啧啧啧,你这徒弟咋教的。”他趴在床上,对着收拾药瓶的大夫一顿上下点评,然后背部痊愈的地方直直挨了一巴掌,“少点废话,还想不想娶亲了。”

    “想想想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少点口水,多睡多养伤。”他收拾整齐,留下医嘱,提着药盒直接出了门,砰地一声关了门。

    华山今日雪停,沈离行靠着亭柱看着稍小的道童们在寝室外堆着雪,最小的姑娘抱着新堆的黑豆眼豆芽嘴的雪娃娃走了过来,甜甜的笑着递了上去,“给师叔。”

    沈离行笑着接过来,又递了回去,“谢谢师侄,真的很好看,师叔很喜欢,但是更喜欢你留着,答应师叔,好好留着它,好不好?”

    姑娘脆生生地回答,“好,答应师叔。”

    “师兄!”通信的弟子跑过来说道“山下有人说是过来找你的,说是咳咳咳~”他抵着柱子,喘着气“说是过来提亲的,祁师父已经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离行道长,我来应约。”他迎着光踏着清雪向愣神的沈离行走来,伸出的手遍布伤痕,他正声说道,“不知道道长可许我吗?”

    沈离行眼含热泪,喉咙像是干涸一般,压声回应,“我许,我许,你这个大骗子。”

    晴日融雪,春寒已去,暖夏即归,我应约而来,于盛夏的吉日与你结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