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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球场上和实验楼早已变得空荡荡的,日暮也渐渐西沉,天空变得一边霞光漫天,一边蓝白交错,天边零星亮起了几点,有风吹过,拂起两个人的额前碎发。 哈利握了握手中的可乐罐,又松开,抬头看着德拉科,“我最近,真的很想你。” 果然是他的cola boy,不管什么时候,他从不吝惜于在自己面前直接表达爱意,德拉科叹息一声,走到哈利面前,轻轻拥住他,哈利将头抵在德拉科的腰上,无声揽住他的腰。 “我也是很想你的。”德拉科低声轻叹道,他的指尖轻轻穿过哈利乱糟糟的黑发,然后顺着他的耳垂轻轻抚摸下来,落在他的脸侧。 哈利握住他的手,将脸颊轻贴在他的掌心,德拉科的手掌还残存着饮料罐的凉意,温凉而柔软,他的心悸动着,生出一种宁静而安心的感觉。 他果然还是很喜欢,很喜欢德拉科的,他想,哪怕一直以来没多少人看好他们,哪怕他们之间的年纪阅历、生长环境和性格观念差了这样多。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德拉科,也是因为德拉科喜欢他,他们之间真正的彼此相爱。 “这段时间,我没有联系你,并非是因为我有意疏远你,我只是想静一静,思考一些问题,也留给你一些时间去冷静思考。”德拉科先开了口,他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哈利的脸,然后挨着哈利坐了下来。 “嗯,我明白的,我一直都明白。”哈利轻轻颔首,他们之间总能拥有一种无言的默契,哪怕他们没有主动交流,也能看得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。 “我也觉得我们需要留给彼此时间和空间去思考,德拉科,我最近也想了许多,关于你,关于我自己,还有我们之间的过去,现在和未来。”哈利随手放下可乐罐,抬起右腿抱膝,调整了一个放松的坐姿。 德拉科转头看了看他,静静聆听。 “其实最开始的时候,我喜欢你,只是一门心思的喜欢,那时候我傻乎乎的,什么也没想过,既没想过我们能不能在一起,也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。”哈利笑了笑,谈及从前的幼稚天真,倒是极为坦诚,“那时候我做事,总想着走一步看一步,眼下开心就好,虽然有时会对未来感到迷茫,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我甚至想着,只要我喜欢你,其他的都无所谓了,现在想想,确实是孩子气。” 他顿了顿,接着说道,“后来和你接触越多,就越觉得在你面前,我一直都太年轻,也太笨拙,”他敛了敛眸,又看向德拉科,“我越喜欢你,就越忍不住想在你面前成长起来,想快快长大,变得成熟稳重,变得知礼谦逊,变成一位合格的英伦绅士。” “我总希望能与你并肩前行,只有站在你身边,我们之间的感情才是平等的,成熟的,你不再将我看做只会喝甜可乐的大男孩,我也不会将你看成我只能仰望而触不可及的远方。” 德拉科默然,握住了哈利的手与他十指相扣,哈利的掌心总是比常人的温度要更高一些,掌心相贴时,会有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。 “从很早之前开始,你就已经能与我并肩前行了,你总是成长得很快,超乎我意料的快。”德拉科叹息着说道,“有时候我会想,不知道什么时候,你就已经变得足够成熟——你能从容得体的在高档餐厅点单,游刃有余的为自己挑选西服装束,进退有度、不失分寸的待人接物,你早已能做到一个成熟的绅士所能做到的一切,你学得这样快,很快就学走我所能教给你的一切。甚至我有时候会觉得,也许你会比我做的更好,因为我习惯了在传统体面的条条框框里做事,而你还这样年轻,还总有自己独特的想法。” 他低笑一声,似是自嘲,“我也曾经想过,也许有一天你会不需要我的。当你足够成熟,我身上曾吸引你的魅力会逐渐褪去,你的喜欢,你的倾慕,也会随你褪去少年的青涩而消失,到那时候,或许就是我们两个分道扬镳的时候。” 哈利扣紧了德拉科的手,似乎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此刻的心绪。 德拉科轻笑,“只是那时,我只会觉得惋惜,却并不会主动挽留。在最开始,我的确也很喜欢你,但我天性凉薄,也并不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,我很抱歉,我这样想似乎有些伤人。” 哈利笑了笑,没有说话,他并不感到意外,或者说,从最开始他接触德拉科时,他就隐隐感觉到了这一点。 那时也不是没有难过和遗憾,但他想着,自己喜欢德拉科,德拉科也有所回应,也挺好的。 “但后来,我就渐渐后悔了。”德拉科顿了顿,清冷灰眸看向哈利的绿眼睛,温声说道,他的语调依旧是低沉而深邃的标准伦敦腔,用温柔而绅士的语气说话时,格外轻柔迷人,像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写作,书写出一行又一行字体华丽的十四行诗歌。 “在你之前,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什么人,我总是吝啬于付出真心,在感情上精于算计的一个人。但我没想到我会遇到你,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,知道我在感情上有多薄情寡恩,也愿意将一颗真心都倾倒在我身上,我的前半生从未得到过这样真诚而不顾一切的爱意——坦白说,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惶恐和不知所措,我自诩阅尽千帆看尽千人,我曾有过那么多的风流情史、调情手段,在你这里全都失了效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你的喜欢,你的爱意,你总能用天真又直接的爱意将我打得不知所措溃不成军,可偏偏,你的爱意又那样成熟而包容,不断在成长的成熟包容。“ 他又是叹息,似乎是在感慨,又似乎是有些好笑的无奈,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就......舍不得你了。” “我舍不得我们走向分道扬镳的结局,也舍不得你在我身边的日子,我已经习惯了你在我身边的感觉,我突然发现孤独变得难以忍受,我渐渐开始发现,在我眺望人生的远方时,我总是期待有你的身影。” 这是德拉科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真诚的展露心扉,哈利想,他收紧了手指,紧紧握着这个人,好像生怕他会离开,生怕自己一松手,他就不见了。他的心又是欣喜的、雀跃的,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人剥开层层冰冷的外壳之后,爱意又如此温柔而炙热。 “我也是将你规划进我的未来里的,德拉科。”哈利沙哑着声音说,“但我只怕你不需要这些,你不要我。” 他的语气又委屈了起来,还带着点少年人的天真撒娇,他在德拉科面前,总是成熟又单纯,沉稳又跳脱的,时而像可爱的小男孩,时而又像绅士稳重的男人。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英伦绅士了,可他的内心一直都是一个男孩的样子,那个喜欢喝甜可乐的大男孩,总会在他不经意间蹦出来一下。 就像兔子会忍不住从洞里探出脑袋,猫猫会忍不住被逗猫棒吸引,气泡会忍不住从冰可乐里溢出。 明知道少年是在撒娇,是在故作委屈,德拉科还是忍不住会心软,会心疼。 “不会不要你,我永远也不会不要你。” 他轻轻拥住哈利,温柔低语。唯有这个人了,也唯有这个人,会一次次突破他理智的界限,牵动他的情绪,打碎他的淡漠,让他一次又一次无视他利己的精明与冷漠的清醒,让他打破自己不食人间烟火又戏谑人间的处事方式,走进最真实的人间世。 去哭去笑,去在乎,去奉献,去宽容,也去宽恕。 “我只是......暂时没有学会如何更好的爱你。”德拉科的眼尾微红,声音染上了颤动,“我很抱歉,那天我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在迁怒于你,你并没有做错什么,我那样情绪化,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和我父亲曾经的相处模式。” “我活了快三十年,学了那么多东西,也不过是马齿徒增、痴长年岁,我和家人相处得并不好,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亲近之人的关系,我拥有过那样多的情史,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真心对我的人,但我从未珍惜过,更不知道付出自己的真情。” 他顿了顿,又是自嘲,“其实在很早以前,我就想告诉你,我一直在向你学习如何表达爱意,如何爱人——在这方面,你才是我的老师,而我是个拙劣的学生,学得并不够好。” “和你一样,我这段时间也在思考许多我自己的事情,我......我前段时间回家了一趟,我的父亲,他见我还是没什么好脸,但我们两个也没有吵起来。”他笑了一下,“我和我的父亲,其实我们很像,我们都很傲慢,也很天性凉薄,所以我们谁都不肯先低头服软,也不肯说好话,倒难为我母亲,夹在我们两个之间,不知道该帮谁。” 又是轻叹,“那时我忽然意识到,这些年来,我们父子两个人关系僵成这样,竟是谁也没有主动关心过她的感受,谁也不知道她该有多难过。” 他揉了揉眉心,声音骤然变轻,“于是我第一次主动和我父亲低了头,一开始的时候,我确实觉得很难堪,也很没面子,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,我只是为了母亲,我是这么想的,直到我看见他拄着手杖静静听完我说的话,然后朝我点了点头,说了一句,‘不管怎么样,回家就好,你母亲一直在想你。‘“ 他低笑一声,声音却有些颤抖,“你说他是不是个固执的老头,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,从小到大,我从没有听到他对我说过一句爱我,哪怕他一直都在盼着我回来看看他,哪怕他把我这些年来在报纸上的照片和成就都裁剪下来做成画集,哪怕他几次三番在我和母亲通话时在一旁偷听,他都不愿意主动和我说我一句话,对我说一句,我一直都很想你,快点回家吧。” 有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哈利的手背上,“我恨他,你明白么,哈利,我从小就恨他,我到现在都一直在恨他,我恨他,又讨厌他,我还可怜他,我可怜他这样愚蠢,这样固执,这样傲慢无礼,他永远在等我先低头,也永远只会把最亲近的人往外推,我恨他,我又恨我自己,我怎么能变成他那样?我不愿变成他那样!” 他忽然抬起头,平日里清冷的灰眸此刻灼灼燃烧着什么,“我不要重复他的人生,我不愿再学他的为人处世,我要比他幸福,比他宽厚,比他知道在爱意中选择退让包容——我会学习如何去爱人,如何温厚得过完这一生。” 哈利急急将手撑在德拉科的肩膀上,看着他认真道,“你不会,德拉科,我知道你不会,你和他不一样,你的人生还很长,你肯放下身段去学习如何爱人,德拉科,你还有我.....” 他的话语未尽,剩下的语句就被系数堵在了柔软的唇齿间,他们的唇瓣相依,牙齿轻轻碰撞,甜可乐、冰咖啡与薄荷须发水的味道糅杂在鼻尖,在夏日微醺清苦的晚风下显得格外炙热缠绵。 这是德拉科第一次流露出如此炽热的情感与悸动,他总是克制的、清冷的,他偶尔的调情戏谑又轻浮,他总将自己的心紧紧攥在手中,吝于给付。 但现在,他的吻是温柔沉稳、宽厚包容,他的拥抱急切而颤抖,他用低低的气声窃语,“哈利,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,我们会彼此磨合包容.....我们会走得很长很远,我们……不会以遗憾收场……” 他们一定会的,哈利想,他并不怕他们之间价值观的差异、年岁的不同。从前他也会惋惜他生得那样晚,不能早点遇见德拉科,现在他却又觉得正正好了,不论是什么时候的德拉科,他都会对他一见倾心,他们也都会在包容和成长中慢慢走在一起。 天幕渐渐晕染墨蓝,哈利静静将德拉科拥入怀中,听着他们相贴的胸腔里慢慢平复的心跳,他的唇角轻笑着,眼角眉梢都是笑意,眼睛亮晶晶的。他的五官轮廓又不知何时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,变得愈发俊朗深邃,只有一双眉眼因为浅浅的卧蚕与清澈的双眸,依旧是少年的,一笑就又像那个无忧无虑、天真单纯的cola boy了。 “德拉科,你说,我要是现在向你求婚,你会答应我么?”他看着德拉科,看着看着,只觉得胸腔里填满了柔软的爱意,这让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过一个想法,然后没有多想,直接开了口。 “现在?”德拉科一时有些意外,他看了看男孩期待的样子,又是轻笑,“有什么不可以?可你有戒指么,还是就打算这么空着手向我求婚?” “我......呃......”他一时支吾起来,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,他又在犯傻了,哎,在德拉科面前,他总是忍不住冒傻气。 德拉科看他窘迫的样子,又忍俊不禁起来,他看了看哈利,眼角余光又忽然看见放在哈利手边没开罐的可乐罐。 他随手拿起可乐罐,刺啦一声,将易拉罐上的锡环拉掉,将那个小小的金属环平放在掌心。 “就用这个吧。” 哈利瞪大了眼,“德拉科,这,这怎么可以,这......这太寒酸了。” 德拉科一挑眉,眼角眉梢又泛起自信从容的风情,“寒酸?戴在我手上,就不寒酸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再说,我什么珠宝没见过,你觉得我在乎这些?” 哈利想了想,忽然也笑了起来,“倒也是。” 他接过那只小小的、轻飘飘的金属环,捏在指尖,单膝跪在德拉科面前,拉着他的手,羞涩一笑,“我......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是否已经足够成熟和强大,足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,又也许我会一直是一个少年气的cola boy,德拉科,但我想,也许这个‘足够’永远不会到达,又也许它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到来,你说你会和我一起成长,一起学习如何爱人,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。我什么都不怕,却怕你不肯敞开心扉,怕你选择孤孤零零的一个人,“他顿了顿,眸中闪过温柔与怜惜,”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并非天性冷清冷性,因为你总是害怕孤独的,我不愿见你选择孤独,更不愿你因为过往,人生留下诸多遗憾。“ “所以,也许我是一时冲动,又也许这的确是个恰当的时间节点,但你愿意同我结为人生的同伴,彼此相伴、互相扶持成长么?” 德拉科的视线又因为水汽而变得模糊,他闭了闭眼睛,有风吹拂而过,夹杂着杨柏清苦辛辣的草木气息,还有暮夏时节最后的蝉鸣,德拉科想,他生命里的每一次蠢蠢欲动似乎都在盛夏。 盛夏来得那样绚烂,去得也那样决然,它太过短暂,却也太过炽热,像要燃烧尽万物的生机,于是蜉蝣朝生暮死,于是夏蝉放声高歌,于是一切的一切都那样短暂,转瞬即逝,又歇斯底里。 他要在一个盛夏里抓住一个少年,他将一颗真心都投了进去,赌博一般投了进去,他不再精明计较得失,不再犹豫权衡利弊,他总要及时抓住那颗糖果,握在掌心,让它永远属于自己。 “Yes,my boy.” My,cola boy. (正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