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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乘之后2、佛子

    

大乘之后2、佛子



    “大自在殿由何得名?”

    “所谓诸佛有大自在神通之力。”

    用合欢宗的行话讲,大自在殿,就是一伙儿秃驴的聚居地。

    住持理事,以佛子为首,长老为辅,统领众佛修弟子修炼。门派范围内水清山秀,而门派范围之外却地势险要,多有危机。

    白月光初次来到的时候,就被困住了。

    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。她游历在外,不慎踩中一个魔修布置的陷阱,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虽说被困住了,却无性命之虞,所以倒也不急着摆脱陷阱,只懒洋洋的卧在原地,一边打了个桃子捏在手里吃,一边有一声没一声背诵什么“天清地浊,阴阳内合”的本宗心法口诀。

    不知巧还是不巧,一个大自在殿的佛修从旁路过。他听到她声音,拨开藤蔓枝条,探身出来。

    这青年相貌的和尚望着她身上束缚的法术,合掌道:“在下大自在殿公孙逊。敢问檀越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?在下不才,或能援助一二。”

    她知道这个名字。山青花欲燃,在欲滴的山色与草色之间,她看向他。

    他的脸雪白,眸子金黄,正应了佛子的名号,像功德池最深处的一朵莲花。

    而他声音平静温和,望向她的眼神波澜不惊,反而透出一股别样的斯文冷淡。

    桃子的汁水盈满口腔。

    她微微醉道:“你的眼睛下边有一颗小痣。”

    他一怔。

    此后白月光便常常往大自在殿寻他。

    分明是佛门圣地,这里却有全灵洲最好的桃花。春初开花时如雾如烟,将鎏金铜瓦也染上细细密密的艳色。

    在树下坐得久了,看天,看树,看水,心里会感到一些平静。平静过后,她站起身,仍然做不知羞耻的放荡女修。

    人们很快便知道,大自在殿的魁首被一个合欢宗的女修缠上了。这些流言蜚语被一次次微妙的眨眼和一个个富有深意的微笑传递,将这片净地也扰得沸沸扬扬。

    公孙逊一心清修,不堪其扰,时常对她避而不见。

    但白月光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。

    看门的小沙弥还追在她身后迭声喊:“檀越,檀越!此地非大自在殿之人不可进!”很快便气得跺脚,“哎,你出来呀!”

    她已经晏晏笑着倚住长案,顺着公孙逊的目光,凝视香炉里的袅袅青烟:“佛子阁下,你救我的时候,还彬彬有礼称我白檀越。怎么现在反倒称我妖女了?”

    公孙逊缓缓吐息,闭目合掌道:“既如此,在下仍称您‘檀越’即是。”

    她于是不说话了,静静端详他的脸、乃至他眼下那颗小小的痣。小沙弥啪嗒啪嗒地跑近,仿佛恍然惊动了什么,她就侧过脸,笑眯眯去摸小沙弥的光头,惹得小孩骂。

    隔了一天,白月光仍然找到他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在静室里研读经书,阖眼默诵着一段小乘经文。

    她侧坐在他身旁,咬着嘴唇,也很轻地在念。

    “春林花多媚,春鸟意多哀。春风复多情,吹我罗裳开。”

    帘外雨潺潺,滴落多少好风光。而静室里只泛起细的淡的檀香。

    她的衣裙是石榴的红色,赤裸的脚比雪更白。

    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合欢宗的妖女,眼神也是脉脉含情的,将公孙逊刺得脸烫心烧。

    这个额有花钿的妖女凝视着他,无比专注似的,蕴着笑意说:“我知佛子凡心未泯。”

    “一树春风有两般。白檀越怎知此风暖,此风寒?怎知我有凡心,凡心乱?”

    他敛眉低目,淡淡道。

    白月光的声音低下去,仍轻含着笑意:“我就是知道。”

    纱衣移动间,她的小腿和脚露了出来,脚踝像后山桃林里茸茸的桃尖。

    她继而说:“我喜欢和你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但佛珠缠绕在他的手腕间。于是大自在殿的佛子再度合掌,冷着眼神道:“贫僧必定不能令檀越如愿,请檀越自重。”

    白月光摇了摇头,像是可怜他的冥顽不化。

    她目光在这间小小的静室游走一番,不免摇头叹道:“好可怜呐,你都已经一万多岁了,可是认识我的时间,却还不足五百年。”

    公孙逊微微眩晕,只觉得静室里的香,今日太浓了些。

    白月光不成体统地伏在他的蒲团上,散着发,赤着脚,兴高采烈。

    “你妒忌别的男人和我结为道侣,妒忌我与别人修炼,妒忌我属于别人。可是我就在你面前,你却看都不敢看我一眼。”

    住口!他想要呵斥。

    胡言!他想要反驳。

    可他却发不出丝毫声音。

    只因为公孙逊知道,她说的全部都是真的。

    他闭上眼,握住腕上的佛珠,默念着心经。

    但这串佛珠断了。

    公孙逊冷冷地看向她。

    但他心里充斥着的却是夺门而出的冲动。

    这个可恨、可恶、可爱的妖女缓缓坐起身,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她的眼波像春水一样柔软,嘴唇像榴珠一样鲜红。

    这双眼正注视着她,这张嘴正对他说话。

    在一阵莫名的、静默的恐慌里,公孙逊听见她说——

    “可是佛子阁下,假如你想,我也可以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她将一切说得清楚明白,就差解下衣裙、将身体横陈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但是在之后的一些年里,白月光什么都没再提及。

    她只是三年两载地访他,拿来一卷经书,与他面谈佛法古籍。

    时不时,大自在殿会收到她寄送来的几篓尚带露水的甘美灵果,或是一两箱家常用的器具,木梳梳齿上还缠着她的一绺发丝。

    公孙逊隐约听得她的传闻。

    譬如她从合体期飞速升成了渡劫期的修士。她如何和一名凌霄宗的修士结怨,将其杀死,又在几个宗门门主的调和下与死者的亲友言归于好。又譬如她接连拒绝了名门正派缔结鸳盟的邀请,仿佛那些俊彦都不是她所挂念的人。

    他仍然外出游历。

    ……在除魔卫道之时不慎中了魔修的陷阱,情毒发作,周身燥热意识不清之时,被那个妖女带到附近的灵泉之中抑制住了毒性。

    她的眼波像春水一样柔软,嘴唇像榴珠一样鲜红。

    这个合欢宗的妖女轻触他的面颊和喉结,声音里带着清淡的笑意:“佛子阁下,你觉得身体如何?”

    她的睫羽擦过他的脸颊,她的唇瓣贴住他的手背。

    小洞天内二十年幻境,灯烛交辉,人声鼎沸之际,她挽住他手臂,面庞潮红的低声问:“郎君,饮酒否?”他始终不敢回想。

    曾虑多情损梵行,入山又恐别倾城。

    佛子承认了他对妖女的情愫,于禁地中闭关修炼,谢绝一切来客。

    于是一切像春水般漶漫。

    温泉水面蒸腾起雪色的雾气,白月光感到自己的腰正抵在玉池壁上,被他的手扶住,被他撑开也被他没入。呻吟在唇齿之间破碎,而泉水温柔地将她涨满。

    她伏在他肩头,缓慢地流泪了。

    “公孙逊。”她轻声说。

    三月的桃花不会比她的脸容更艳。

    这湿潮的声音使他心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