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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阅读424

    没有真凭实据厂卫自然不敢擅动首辅大臣,可是如果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进一步让皇帝起了疑心,只要皇帝的态度一松动,那大臣的处境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。

    一种愧疚感涌上了罗幺娘的心头,她觉得自己做了对养父不利的事。作为挽回错误最诚意的做法,她想过将这件事如实告诉杨士奇;或许挽回不了什么,但至少让杨士奇心里有底,能够知己知彼。

    可是她终于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,撒谎有时候只为了逃避罢。一时间她决意再也不和那帮鬼鬼祟祟的细作联络;但这样的决意她已经不是次了,时间稍过就总是无法摆脱一种隐隐约约的心理寄托。

    或许桃花仙子昨晚提醒了自己,如果嫁做人妇,当然就不会再想旧情。

    这两年杨士奇早就有这种打算,刻意为她安排了一些事。但均以失败告终,她的人生大事拖延到现在,年龄已超过二十,在明朝实在更难处理,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“剩女”。主要因为她不是杨士奇的亲生女儿,而且是杨士奇的继父家的,他就更不方便逼迫她;否则杨士奇恐怕早就自己以父母之命的名义,替她做主了。

    一是年龄让她的事很难办,不过主要原因还是罗幺娘的心气儿。她因为早年家庭坎坷,经历得多,所以很有主见也很自立,不是那种顺从的女子;加上杨家的地位和她本身的姿色,心气儿就越来越高,完全是个与这个时代普通女性不合流的女子。安排给她的男子,要么在她看来年龄小且娇生惯养,让她一点感觉都没有……当然杨士奇不可能寻个丧偶或休妻的,而且要门当户对,这种家世的公子没成婚的,基本只有十几岁的少爷;要么是人家的父母看不上,一瞧她的细长眉毛和目光神色表现出来的厉害气质,大户人家生怕将来家里麻烦事多。

    罗幺娘言行雷厉,却未曾男子能与她接近过,除了张宁。往事似乎耗尽了她萌动的心思,再也难寻一个人那般对待她,能让她放下傲气的盔甲;她每当想到要在另外一个男子面前怎么做时,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屈辱心态,长期不能解开心结。

    第三百六十九章要天下雨不敢晴

    得到线报后出动“番子”搜捕客栈那晚,负责缉拿的人是东厂隶役钱刚。此人是锦衣卫调配东厂的缉事。东厂分刑、隶、缉等职能分司,钱刚正是负责缉拿要犯的番役。

    钱刚急于立功,认定杨士奇家的人与jian细私通,但带人去抓时却捕了个空。他当然很不甘心,想要在扬州全城扩大排查缉捕,但是本人又没有下令戒严城池大规模搜查的权限,只好急着去请示东厂提督王狗儿。

    却不料见面就被王狗儿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通,然后这个让钱刚心里称为讨厌的阉货的太监、丢下一句:“你懂个屁!”说话的声音娘里娘气又非妇人腔调,实在是叫钱刚这样的汉子听得身上起鸡皮。

    王狗儿在平素对他恭恭敬敬的一帮人眼里,真正没有什么好印象,在常人眼里简直就是个妖怪。这家伙年龄大概也就是四十多,但头发已经花白;风霜的头发下面,脸上的皮肤相当好,没有多少皱纹,除了没有胡须,细腻的皮肤也与通常的中年男子大相径庭。明亮的小眼睛和单眼皮,脸色很苍白,有股子很强的阴气;腰身还瘦,一点气势都没有,长袍系上腰带就像妇人一般飘的身材。

    最叫人无语的还是他说话时翘起小指的娘气动作,好像捏着嗓子一般的声音……

    王狗儿骂了一通,又阴阳怪气地教训钱刚:“你要抓什么凭据?事儿有你这么干的么?”

    钱刚终于稍稍顶嘴道:“咱们东厂锦衣卫办事,多半还是要凭据的,并不能像那帮背地里坏咱们的文人一般胡乱抓人。”

    王狗儿用手指戳了他一下:“可查的是杨士奇!你也不想想,皇爷如果不想动杨士奇,你这么大张旗鼓满城搜捕算什么,让皇爷怎么在大臣面前说话?若皇爷要动杨士奇,还要你去抓什么凭据,皇爷一句话,要天下雨它就不敢晴着。”

    钱刚完全没搞明白,但是东厂提督不发话,他总知道自己不该干什么,只好打消了大肆搜捕的想法。

    王狗儿不想沾手的就是有关建文那边的jian细之事,要是干得过分了,怕人记着;不干的话,自己的立场就说不清楚。所以钱刚在这事上想闹大,他是真生气。

    ……但这事还是没能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。也不知是东厂番子泄露的消息,还是官场上好事者瞎猜的,背地里隐约有人议论那晚上东厂搜查是怀疑大臣杨士奇勾结jian细。

    杨士奇身为内阁首辅,下面的门生好友是不少的,他再次耳闻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。不过东厂出动百十号人规模的事他是知道的,确有此事。

    士奇从永乐大帝时期走过来,仕途坎坷,有过风光的时候皇帝凡事都要问他,认为士奇的话不仅考虑周全沉稳,而且常常对事情有独到的洞察力;只要杨士奇不赞成的事,皇帝多半都要三思而后行,往往就最后听从他的谏言放弃了。但他也有倒霉的时候,就像现在完全是处于一种朝不保夕般的境况,很多人都等待着他有一天倒台。

    在大明朝,初期就因为李善长案死了上万人,政治失败后的人可没有退到田园独善其身的路可走,斩尽杀绝是一种风气,你这么干、有一天我得势了当然也要这样干。所以杨士奇一旦倒台,不是丢官丢名利那么简单,恐怕只有死路一条;最多事后再为他恢复名誉平反,但活路是没有的。

    此时杨士奇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。但是他看起来还很稳得住的样子,平素的神态表情一副坦荡荡的君子淡泊。

    他自忖为官几十年,至少做人还是很到位的。也许有一些心胸狭小之辈只想着看他人好戏,但真正恨他不惜落井下石的人估计没多少。在官场上,难免有同僚竞争对手,而且会产生一些矛盾,但杨士奇以待人宽厚的态度化解了这一切。

    记得宣德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,一众前朝大臣急于争新格局内的地位;有一次杨士奇在皇帝面前推荐杨荣,皇帝以开玩笑的口气说:杨荣说过你好几次坏话,要不是我宽容你,你早就离开内阁,你为什么还推荐他?杨士奇急忙说:人都有优点缺点,容易犯错;既然皇上当初能宽容我,也请您也像宽容我一样宽容杨荣(谗言说别人的坏话)。后来杨荣听到了这件事,大为感叹。

    所以诸如杨荣、杨溥、夏原吉这些高位的大臣,是不太可能落井下石的,他们也应该有一定的大臣气度。而那些小人则高度不够,在场面上根本动不了杨士奇。

    既然没有大臣在这件事中推波助澜,真正能决定杨士奇命运的只有皇帝朱瞻基的考虑。

    一天,杨士奇在门人和亲近的家臣面前就说:“天下之大莫非王土,如果皇上容不下老臣,天下便无老臣的容身之所,只能接受宿命。既然人已遇到无能为力之事,忧惧又有什么必要呢?”随口之间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,那就是认为自己的结局掌握在皇帝手里。

    他的言谈之间已经隐约表现出悲观的情绪,但仍旧是很镇定的。毕竟他是执掌过朝廷官僚中枢的大臣,出什么事定会带来一阵格局动荡,于是出事前必定有一番准备和铺垫。这些准备和铺垫就会露出种种迹象,所以他就算要面临灭亡,也会事先知道有个心理准备的。

    而现在这种迹象显然还不明显,这也是杨士奇还稳得住的原因。作为一个大臣,承受起了这次极大威胁压力的考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