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卧底mama】(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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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我的卧底mama】8 作者:地狱蝴蝶丸 28/8/30 字数:10956 我轻轻咳了一声,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:「也不知道该几点起床,就睡过 了,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。」 张语绮却显得并不是很在意,纤长卷翘的睫毛往下垂了一下,把杯子放下, 淡淡地说:「没关系,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。」说完,吩咐周围的人给我 端了早餐过来:「你先吃早餐,从明天开始,早上四点半左右起床。」 我自知理亏,打了个哈哈不再说话。可是吃了几口,张语绮却一直只是安静 地坐在我对面,手里捏着一张报纸,脸色平静地看着。我心头正疑惑着,想问她 怎么不吃早饭,张语绮却突然先我一步开了口:「我吃过了。」明明没有看我一 眼,却似乎已经将我的心思全部看穿了一样。 我有点尴尬,只好迅速吃了几口,并没有什么胃口。 我放下筷子的同时,张语绮也放下了报纸,从一边拎起一个包,撇了我一眼 :「走吧。」声音仍是我记忆中的那般清冷而波澜不惊,不得不说,与她在郭深 面前的那种千娇百媚相比,这样的张语绮给我的感觉反而更舒服了一些。 合同里说过,不该问的不要问,于是我赶快跟了上去。张语绮从车库里面取 出一辆车,带着我一路往市中心赶过去。 坐在车上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出了声:「去公司吗?」 张语绮握着方向盘,目视前方:「商场。」 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,之后就面色平静地继续开车,双手握住方向盘,两眼 平视前方。 我干咳了一声,有些尴尬地问道:「那个…深哥,嗯…他今天不和你一起吗?」 在郭深不在场的时候叫出「深哥」这两个字,我果真还是有些不习惯,说话 的时候舌头像是打了结。 张语绮也并不看我,冷冷地说道:「深哥重伤未愈,不方便,不能出门。」 重伤未愈? 听见这个理由,我不禁咋舌。在别墅里的时候,两个人不是还那么放肆的吗? 怎么现在连出个门都不方便了。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,可我面上还是没敢说话。她既然这么说了,自然有她的 道理,或许是不想太过张扬了吧。 过了一会儿,车就已经跑到了帝都商场楼下。张语绮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一 处,掂起包包就下了车,掏出一副镜片巨大的墨镜戴上,原本就十分精致小巧的 脸这一下几乎被完全挡住了,对着我冷冷开口:「走吧。」 我和她一起走进商场,今日人倒不是很多,连平常最最拥挤的一楼大厅也似 乎变得宽敞了不少。而张语绮高昂着头,满脸的生人勿近,自带一种强大的女王 气场,摇曳生姿地踩着锥子一样的高跟鞋往前晃着,像一条鱼一样灵巧地从人群 中狭小的缝隙之间穿过,直接上了自动扶梯,我也没好懈怠,赶紧尾随其后。 扶梯缓缓上升,刚到二楼的时候,张语绮抬起脚来,方才走了一步,却突然 间顿住了。一双眸子蓦地睁大了一下,眼底的情绪却转瞬即逝,立即就又恢复了 如初的平静。 我看她就这么站在扶梯前面一点点的位置不动,有些奇怪,于是绕过她往前 走了一点,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才看到距离我们大约五六米的位置站了另外一 个女人。 我看过去的眼,稍微地被惊艳了一下。 这个女人生的极美,真的是极美。 长发披散在身上,发梢微微蜷曲了一点,看起来就像是新鲜的、散发著蓬勃 生机的海草一样诱人。五官虽不及张语绮一般精致,却在妩媚之外,了一份 沉稳和从容的动人,眼角余梢之间沾染着些大多数女人都少有的英气,身高大约 是170的样子,穿了条冬季吊带裙,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像是雪白的嫩藕一 样纤细洁净,周身都吐露着淡淡的冷香。此时看着我们这边,一双杏眼微微瞪大 了些,双唇也张开了一点,似乎十分惊讶,眸子里有一些异样的情绪在上下窜动 着。 她的手边,牵着一个男孩,看起来目光平静而温顺,大约也就十七、八岁的 样子,那一双眉眼生的,与旁边的女人端端有八九分的相似。 这两个是什么人啊,张语绮认识吗? 我有些不解地看了张语绮一眼,她却显得很平淡,眸光平静,像一面孤独的 湖泊,里面落满了霜雪,隐藏着外人所难以捉摸的情绪。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,明明都没有说话,一时间,我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 量,仿佛天雷勾动地火的喧嚣。 就这么互相僵持了半晌,最终还是张语绮先冷静地走过去,冲着这个陌生女 人红唇一勾,露出个笑脸来:「黎警官,好久不见,别来无恙。」 与她的淡定自若相比,这个女人就显得没有那么轻松了,看起来是在极力压 制着某种情绪,很勉强地才露出了一点点笑意:「语绮,好久不见。」 张语绮听见这个女人这么一说,垂了一下头,轻笑出声:「黎警官,跟我说 话就不必这么套近乎了吧,周围也没什么外人。」 女人闻声皱起眉头,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:「语绮,这么久没见,你一定要 这么跟我说话吗?!」虽然她努力地克制着,可我还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怒火, 还夹杂着一点哀伤的情绪。 我有些愣怔,一时间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。 或许是那女人说话时情绪太过激动,她身边的男孩突然往后咧了一步,脖子 缩了一下,双手紧紧地抓住女人的一条手臂,眸光闪烁着,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一样。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那个女人转过头去,瞬间换了一张面孔,看着男孩说道:「正桐,没事的, 别害怕,mama就说两句话就好。」语气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,动听的不像话。 我听见她这么一说,心里很是震惊。这女人看起来年龄实在不算大,皮肤也 保养的很好,我还以为那个男孩是她弟弟,没想到竟然是她儿子?! 张语绮闻声,纤长卷翘的睫毛往下略略垂了一点,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,目 光落在那张有些惊恐的小脸上,勾唇一笑:「桐桐,这么久没见面了,你还是老 样子,这么容易就害怕呢。」 女人皱起眉头,把男孩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,再看向张语绮的时候,目光里 霎时间又飞出了无数尖锐的冰刀霜剑,说话时语气的温度也斗转直下:「跟孩子 没关系,你离正桐远一点。」 说话时态度差的分明,可张语绮却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,依旧是笑脸相迎 着,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都照单全收下来,然后平静地说:「这里人这么多,在人 流中我敢做什么?不知道黎警官是在担心什么?」 那个女人闻声,眸光潋滟了一下,脸色变得很难看,就这么僵持了一会,才 失声地冷笑出来,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:「语绮,换作是从前的你的话, 平心而论,我怎么会这样对你?你这话说的,倒像是我主动地跟你生分了一样。 你说这里这么多人?怎么,这么多人你就敢保证你什么都不会做了吗?当年那么 多人都看着,众目睽睽之下,该做的事情你是一件都没少。语绮,你做过的事情 ,自己心里都已经记不得了吗?现在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,旁若无人地 说出这些混账话?」 张语绮依旧面色波澜不惊,安静地听着这个女人的冷嘲热讽,双唇微微张开 :「黎警官想说什么?」虽然语气极为平淡,与那个女人的咄咄逼人相比之下, 却显出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场来,令人不敢靠近,明显要压过那个女人一大截。 我站在一旁,都已经能看见那个黎警官额角青筋跳动得欢快,另外一只空着 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,骨节发白,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抬起来盖到张语绮脸上。 可张语绮却依然是满脸淡然,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。 那女人终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攥的紧紧的拳头,眸光里盈满了水光,似乎很是 痛心疾首地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,声音软下来:「语绮,你真的就回不去了吗? 如果…」 说到这里,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急切起来,语调也越来越高,一路上扬。 张语绮听到「如果」二字,眉眼微微一动,额头中央拧成了一个疙瘩,露出 了一个有点不耐烦的表情,红唇一张,毫不犹豫地厉声打断了女人的话:「黎警 官,如果没什么事,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。」 「张语绮!」那个女人的情绪似乎被这一句话给一下子点燃了,突然间暴怒 地喊出了声,引得旁边的几个路人侧目看来,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剑拔弩张 的女人。 听她们两个这一声高过一声的这么一吼,刚才那个被女人藏在身后的男孩又 往后面躲了躲,轻轻扯了扯女人的衣服,小声说道:「妈…」声音极其软糯,完 全不像是这么大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子。 那个女人脸上肌rou紧紧地绷着,咬牙切齿的模样,似乎极其生气,可在听见 自己儿子的叫声时,却还是软下来了眉眼,轻声细语道:「正桐别怕,没事的。」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张语绮冷冷地看了她母子二人一眼,脸上几乎没有一丝旁的感情,半晌,才 慢慢地说道:「黎警官,我劝你没事的话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,连自己的儿子 都还是这个样子,你却来指责我,不觉得有点越俎代庖了吗?」 这几句话虽然平淡,表面上说得也有几分道理,可细细一品味,未免也有点 太锋芒毕露了些。听在我一个外人耳朵里,尚且觉得不太好受,落在一个母亲耳 朵里,恐怕会觉得很刻薄而难以接受吧。 果真,那个女人似乎是被激怒了,抬起手来就要往张语绮身上招呼,我一急 ,念着自己现在是张语绮的保镖,没敢怠慢,长腿一跨就走了过去,想都没想地 抓住了女人的手腕:「住手!」 我这么一动作,她们三个人均是微微一愣怔。片刻之后,我才反应过来,自 己正把人家一个女子细白细白的胳膊捏在自己手心里,脸上一热,忙松开了手, 轻咳了一声:「不好意思。」 女人皱起眉头来看着我:「你是什么人?!」 不等我回答,张语绮先平静地开了口:「我的一个保镖罢了,新人不太懂事, 冒犯黎警官了,还请您谅解。」 女人闻声一愣怔,转过头来很快地撇了我一眼,眼神迅速地就从刚刚的疑惑 不解转变成了满满的敌意。我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,也没搞清楚状况,只好站着 尴尬地笑笑,不再多说。 她转过头去,再看着张语绮的时候,目光里沾染上了几分丝毫不加掩饰的 分明嘲讽:「呵呵,果真是身份不一样了,语绮,凭你以往的身手,一个人就能 撂倒七八个这种体格的小伙子不成问题,现在有头脸了,四肢也退化了,出门逛 个街都需要有人陪同看护了,哈哈哈,还真是今非昔比。」话语虽然冷酷,似乎 字里行间都夹杂了冰渣子,可我看的分明,她在说话的时候,眸光里却是流淌着 哀伤而温柔的波澜。 张语绮听着这样嘲讽的话语,面色却仍然是波澜不惊的,甚至还回之以一个 平静高雅的微笑:「黎警官谬赞了。」说完,目光转过来落到我身上:「向黎警 官道歉,我们该走了。」 我本来还沉浸在她二人的对话中疑惑着,总觉得这两个女人应该是有些什么 联系的,可是又完全摸不着头绪。听见她这么一说,才将我的神志从九霄云外拉 了回来,愣愣地「哦」了一声,对着那个女人刚开口说了个「对」字,第二个音 节尚且没说利索,她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,长腿一跨,径直向着张语绮走了过 去,额角青筋微跳,语调已经有些颤抖:「语绮,我们谈谈。」 张语绮依然是一副淡淡的形容,扭头对我吩咐了一句:「你在这里等着,不 要跟过来。」然后迅速地转过头,冲着女人盈盈一笑:「既然黎警官肯赏光,我 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」语气虽平淡,却极其冷漠官方,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 子。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女人见她同意了,也转过身,手心轻轻地抚着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孩的发顶, 眸光里尽是湖光山色、一片说不尽的委婉温柔:「正桐,你在这等一下,我很快 就回来。」 男孩犹豫了一下,本来是抓着女人的裙子不肯松手,可听见女人这么一说, 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语绮,瑟缩了一下,似乎在心底做着极大的挣扎。 女人耐心地接着哄道:「正桐,你听话,我真的很快就会回来了,就几分钟, 好不好?」说话的时候,手一直在男孩柔软的发顶轻轻抚摸着。 男孩又偷偷地撇了张语绮一眼,眼神中充斥满了慌张,又捏了捏女人的裙子 ,最后抬起眼睛看了看冲着自己温柔地说话的女人,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口水, 软声道:「好…那你快一点。」 「嗯,等我,你不要乱跑啊。」女人笑了一下,看向男孩的目光里是化不开 的温婉和煦。 二人正岁月静好的时候,张语绮却突然转过了身子,背对着我们几个,冷冷 地甩下一句话:「看来黎警官跟儿子还真是难舍难分,我时间宝贵,没兴趣看你 们在这上演什么母子情深的戏码,如果黎警官执意这样的话,我看我们也没必要 再说什么了。」 我站在原地,只能看得到她的一点侧脸。皮肤光滑紧致,姿容翩翩,颇有几 分王者风范。可是这样的张语绮,站在商场里莹白色的灯光下,面无表情,舌灿 莲花,且每一个字都似乎故意地沾染上了恶毒的黑色汁液,听在人耳朵里那种感 觉,仿佛是在原本就已经溃烂了的伤口上面又撒下了一把细细密密的guntang的沙子。 听见张语绮这么一说,女人的脸色瞬间山崩地裂地垮下来,愤怒地瞪了张语 绮一眼,显然忍着怒火,就松开了手,把男孩留在原地。二人往一旁走了几步, 站在离我们几十米的地方,似乎是在交谈着些什么,女人的神情越来越激动,到 最后甚至已经加上了肢体动作,双手抬起来要去抓张语绮的胳膊。可张语绮却从 头到尾一直都神色淡淡的,在女人伸出手来要去抓她的时候也只是勉强地咧了一 下身子,躲过去就罢了,并未曾还手,这一点倒是非常出乎我的意料。 我帮她刷了卡,掂着衣服站在店门口看她二人在说话,很识趣地没有过去。 突然,我眼角余光扫过了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孩,他从刚刚开始,就一直很 安静,没说过一句话,现在也是如此,看着这个女人和张语绮在争吵,却也没什 么反应,只眉头微微皱起了一点,眼底却几乎没有任何波澜。似乎视线没有焦距, 双眼无神地站着,像一座雕像一样。 过了一会儿,那个女人突然间转身走了过来,一把将男孩扯了过去,抓着男 孩的手臂就怒气冲冲地往另外一边走过去,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眼底燃 烧着再明显不过的怒火。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我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什么,被这一眼瞪的有些莫名其妙,刚要抬脚离开, 却突然从店里的另外一个试衣间里跑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,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 多岁的样子,身材倒有点像篮球运动员,看着很阳光帅气,,冲着女人走开的方 向跑了过去,还用力地招手,跳起来大声喊道:「老婆!你等等我!」说着话, 抓紧了手上的袋子匆匆地跑开了。 「老婆?」我有点奇怪,这个女人有个十几岁的儿子,但是她的丈夫看起来 也才二十多岁,继父吗?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张语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,睫毛向下低垂了一点弧度,眸光一闪, 眼神落在别处,却冲着我淡淡地说道:「走吧。」 我也没敢多问,心里总觉得刚刚上演的这一出有些蹊跷,那个女人应该不简 单。 我们从商场里走出来之后,张语绮带着我直接走去了一家法国餐厅。饭菜上 来之后,她只安静地开始用餐,也不跟我多说什么,从刚刚从商场出来的那一刻 开始,她就成了这个样子,整个人诡异的安静。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,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,小声问道:「刚刚 的那个女人,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?」 张语绮平静地切下一块肥美的小牛rou放进嘴里,优雅地咀嚼着:「不该打听 的不要打听,别再惹到不相干的人,省的来回纠缠不清。」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,却反而将了我一军,让我一时间有些愣怔,任凭 她教训我,语气就像是长辈教训小孩一样。不过说起来,这事的确是我不对在先, 我自知理亏,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轻轻咳了一声,支支吾吾地说:「知道了。」 张语绮把牛排切成小块,眉眼不曾抬起,却突然开了口:「刚刚的女人叫黎 绮雯,她带着的那个孩子是她儿子,叫黄正桐。」 她这么突然地交代了清楚,叫我反而有点不适应,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:「 你们…以前认识?」 张语绮闻声,手上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,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 冷如霜,眼波微微潋滟了一下,回答道:「一个故人而已,早就没什么交情了。」 张语绮口中说的故人,刚刚听到她喊那个女人做黎警官,难道张语绮以前是 她的线人吗?还是同事? 我想到刚刚叫黎绮雯的女人那么激动愤怒的样子,心里敞亮地知道,这二人 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只是像她现在轻描淡写说的话一样简单。可她既然这么说了, 就说明她并不想跟我说真话,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了,只好安静地低下头吃饭。 刚吃了没两口,我就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,我赶快放下叉子把手机掏 出来,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姑妈的来电信息,心中一喜,赶快接通了:「喂?姑 妈。」 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,我心情很糟糕,现在看到了姑妈 的电话,感觉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变得明亮了许多,也再无暇顾及对面的张语绮在 做什么。如果我当时能不那么高兴,能稍微的用眼角余光在张语绮身上扫一下, 我就能够看到了,她听见我叫「姑妈」的时候,眼底一闪而过的、深沉浓厚的落 寞,十根指甲用力地扎进掌心,留下一片通红,骨节却分明发白。 但是我没有。 我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姑妈温柔的声音:「凌凌啊,早上我太忙了,就没有接 电话,你怎么了?是不是有事啊?」 这轻软温和的声音宛如一缕暖暖的小风,将我一身的疲惫和压力都扫走了大 半。 我提起个笑脸回答道:「我没事,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报备一下。你说你早 上就在忙,是不是公司又让你通宵加班了?」 姑妈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:「哎,是啊,最近工作太多。凌凌,别说我了, 我这边没事的,最多就是辛苦一点,你去给那个张小姐做保镖,这两天过的怎么 样啊?她有没有刁难你?」 我「嗯嗯」地应着声,同时偷偷地抬起眼皮撇了张语绮一眼,当着人家的面 说坏话应该不太好吧… 这么想着,我有些心虚,不自在地故作含糊,回答道:「哦,我没事,这边 都挺好的。」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「嗯,那就好,那你晚上休息住哪里啊?吃饭怎么办,是自己解决还是怎么 样?」她的声音转化成无形的电波,隔着空气和话筒像一阵温暖的水流一样流进 我的耳朵里,于是整个人都变得舒爽了一大截,会心一笑:「放心吧,都挺好的 ,还给我安排了房间,衣食住行都特别好,真的,姑妈,你别担心我了。」 姑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嗔怪道:「我怎么能不担心呢?总之,记住我跟你 说的话,在伺候这些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,别给自己惹了不痛快,听到了没有?」 我乖顺地点着头:「知道了知道了,我又不是小孩了,好啦,你放心吧啊,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,别老是加班,身体要紧。」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,姑妈那边似乎来了什么人,我们就匆匆地说了声再见, 就把电话挂掉了。 跟姑妈说了一会话以后,我感觉到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,哼着小曲儿把手机 又重新塞进了口袋里,低下头开始吃饭,食欲大开。 张语绮看着面前低着头欢天喜地地吃饭的年轻男孩,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陈 嘉倩之后二人的交谈,刚刚又听到了这男孩子温顺乖巧的声音,心底不由自主地 涌出一股酸涩的波浪,顺着经脉和血管往四肢百骸流过去。 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地控制着声音不那么颤抖,先是轻咳了一声, 才淡淡地开口问道:「你家里人?」 我正往嘴里塞菜,听见她这么一问,一时间有些愣怔,傻乎乎地点了点头, 含含糊糊地回答道:「嗯,我姑妈。」 张语绮又问:「你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人吗?」 她这一句话落了地,叫我心里生出几分怀疑来,从她知道我要开始当她的保 镖那一刻起,凭借着她的身份和权力,她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个人信息,应该一 早就调查清楚了才对,怎么会现在来问我? 虽然心里是这么怀疑着的,可我转念一想,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于是就一五 一十地交代清楚了:「只有我和姑妈两个人。」 张语绮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收了回去,在桌子下面轻轻抓住了裙子,十根指 甲将那柔软光滑的布料抓得皱了起来:「你父母呢?」 我顿了顿,把一块rou塞进嘴里,很冷静地回答说:「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 就过世了,家里也没有别的人,一直是姑妈抚养我长大的。」这几句话说出来之 后,我自己都很惊讶于这种淡定和冷静,虽然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我埋藏在心 底深处的一块伤疤,可毕竟当时我尚且还在襁褓之中,对我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印 象,全凭姑妈一张嘴跟我描述他们,所以说实话,这点伤痛和难过已经在时间的 锤炼和涤荡中渐渐平息了。 张语绮听着面前的少年用这样冷静淡然、完全不像往常的语气讲述出这件事 情,心口猛地一阵钝痛,脸色白了白,强作镇定地回答道:「是吗,那你姑妈带 着你,应该很不容易吧,她后来的家庭对你也没有意见吗?」 听见她这几句话,我觉得今日的张语绮很是奇怪,完全不像她平时那个冷冷 清清的如同冰山一样的形容,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,叫我反倒有些不 适应。 我顿了一下,偏偏有些犹豫之后,还是回答了:「姑妈在我小时候离婚了, 一直是一个人过的,也没有男朋友。」 声音落地,张语绮低垂着头,感觉似乎有一个锤子在她心脏上落下了重重一 击,让她一时间喘不上气来。她没有抬头去看面前朝气蓬勃的男孩,因为心虚, 因为没有勇气。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条从水中被波涛席卷上岸的鱼,被烈日和高温 剥夺走了全身的力气,连张开嘴巴都变得无比困难,喉咙似乎被塞进去了一团棉 花,上不去也下不来,硌的她难受,却无从下手。 张语绮强作镇定,拈起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,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晶莹透 亮的瞳仁,红唇有些无力地弯起,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:「是吗,那还真是 不容易。」 我见她今天这么温柔和煦、平易近人的一副模样,只当她是心情好,于是也 不由自主地把一直提心吊胆的防备心给放了下来,脸上扯出个不好意思地笑容: 「是啊,不过我现在也毕业有工作了,以后就能好好地孝顺姑妈了。」说话的时 候,我不自觉的就带了些骄傲和神气。从小到大,我没有父母亲人,姑妈就是我 心目中最后的堡垒,是我最最坚实的后盾。 张语绮又轻轻问道:「听你刚刚打电话,她似乎很忙?是在哪里工作的?」 听她这么一说,我不由自主地又紧张了起来,生怕她会找姑妈麻烦,脑子转 的飞快,最终有些不自然地支支吾吾道:「哦…她就…在公司上班,具体做什么 的我也不太清楚,没过问过。」 张语绮看着少年闪闪烁烁的神色,敏锐地觉察到他这是在撒谎,努力地维护 着电话那头的陈嘉倩,心脏一凛,仿佛有个地方破了个小洞,正汩汩地向外冒着 温暖却酸涩的液体。 發鈽444.cом 4V4v.ō 她努力地将这股心慌压制了下去,十分勉强地提起个平淡的脸色来:「你姑 妈…应该长的很好看吧,都说侄儿像姑姑,我瞧着你这眉清目秀的,想必她应该 也是个美人了。」 听见她说出这些话,我真要以为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。一向冷漠无情 的冰山美人、黑道女王,今日却突然转变了风格,成了个温婉和煦的邻家jiejie, 这天壤之别叫我是在难以适应,不过却也莫名地有些亲切,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 了下去:「嗯,我长的确实是像我姑妈多一点,听姑妈说也像我爸爸,跟mama倒 不是很相似,可惜家里已经没有他们二人的照片了,所以我也不得而知,这些都 是听姑妈跟我说的。不过我姑妈可长的比我好看多了,那可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, 嘿嘿。」 张语绮放下杯子,看着面前脸色很欢喜的少年,心头又被揪了一下,别过眼 去,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,就不再说话了。 我还兴致勃勃地想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,张语绮却突然放下了高脚杯,声音 再次冷下来:「走了。」 我愣了一下,捉摸不透面前这个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,怎么突然间就又 转变了个性情。我愣愣地点了点头,赶快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东西吃了个干净, 腮帮子鼓着跟着她走了出去。 之后,我看时间还早,问张语绮要不要再去逛一会,她却推脱说还有事情, 我们就驱车又回了别墅,期间,张语绮打电话让人送份文件过来,等我们的车在 别墅门口停下来的时候,门口已经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,毕恭毕敬地把一个棕 色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张语绮。 张语绮脸色一直很不好,眼神黯淡无光,且眉头一直皱着,接过文件袋之后 ,直接走了进去,只冷冷地甩下来一句话给我:「回你房间吧,这不用你了。」 之后,就风一般的快速走进了一个房间,把门用力关上了。 我有些微微的愣怔,把她早上买的一点东西轻轻放在了沙发上,就回了自己 房间,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。今天在商场里遇见的那个女人,还有那个男 孩,以及他们跟张语绮之间的对话,都颇有几分蹊跷,不知怎么的,我心底莫名 地有些怀疑,总觉得这些细节都是一颗颗圆润的珠子,中间暗藏了一条线,只要 顺着这条线摸索下去,就能将整件事情给串成一个整体来。 书房里面。 郭深原本躺坐在皮椅上,感觉头有点疼,正闭目养神,突然听见了门「啪嗒」响了一声,立即敏锐地张开了眼睛。只见张语绮大步流星地扭着腰肢走过去, 边走边把文件袋给打开了,从里面抽出几张纸来,放在郭深面前,面色沉重:「 深哥,你看看这个。」 郭深见张语绮也没来得及打招呼,不禁也正经起来,毕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 少有,于是也沉下声音来:「怎么了。」说着,皱起眉头从皮椅上坐了起来,伸 手去抓起那几张纸来回翻了翻,脸上的阴云越来越重。 张语绮拉了张椅子在郭深身边坐下,语气凝重道:「这才不过几天工夫,董 事会就联名上书,出了这么多份文件。西郊的那处林场和地产,还有三环的那处 楼层,都已经被董事会联名通过,从我的名下转移到了家族里的某个人名下,并 且还没人通知过我们。」 郭深眉宇之间皱的更深了些,手上一用力,把手指捏着的那一点白纸给捏的 也皱了起来,看到最后的时候,干脆把那几张纸使劲往桌上一摔。白色的纸片霎 时间飞散开来,如同大块大块的雪花一样慢慢落地。 郭深额角青筋跳的欢快,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,脸上的肌rou紧紧绷着,半晌, 才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来几个字:「这群老东西,还真是坐不住了!」 他郭深在这一行这么多年,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要因为一个枪击案在小小的阴 沟里翻船了。 想到枪击案,郭深眸底闪烁过一阵光芒,转过头问道:「对了,成子呢?!」 张语绮闭了一下眼睛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似乎十分不愿意提起这个人,咬 了咬牙,甚是无奈地回答道:「我派人去找的时候,他已经不在了,兴许是跑去 国外了。」 郭深唾了一口,一时间急火攻心,抬起脚用力地往桌子一角踢过去,坚硬的 皮鞋头把柔软的楠木材料踢的往里面塌陷了一个坑。 「这狗东西!等我抓到他了,一定要他好看!妈的,敢在我头上动土!」说 着,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放到了双唇之间,深呼吸了一口气,整张脸都笼 罩在了青白色的烟雾中,看不清楚了脸上表情的晦明变化。 张语绮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,手上翻着剩下的那几张纸,红唇轻启:「深哥, 现在不是追究他的时候,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,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。」 自己人…吗? 郭深没有说话,仰过头去又往外吐了一口浓稠的烟雾,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。 自从他力排众议,凭借着一己之力做到这个位子上的那一天开始,周围虎视 眈眈的人从来就没有少过,并且在这些人之中,有极大一部分还都是出自自己的 家族。这些人,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家人之间应该相互给予的关爱和温暖,反而将 他视为仇敌,步步紧逼,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底线上试探。而借着这一次的低 潮,他总算是看明白了,以往的自己还是太过心软,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。他 的东西,凭什么要攥在别人的手里?! 思及此,郭深把雪茄从嘴上拿下来,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灭,有几颗细小的火 星飞出来了一点,很快地消失在了空气中。 张语绮看着这样的郭深,仿佛看见了一头原来一直在沉睡的雄狮微微张开了 一点眯着的眼睛,那股灼热的盛气凌人的感觉让她心头一动。看来,郭深应该是 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了。 自从枪击案之后,她就一直在派人去追查这件事情,她总觉得,不可能只是 两个内jian作怪这么简单,在这个小小的开端背后,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她从未见 过的黑暗王国。她自以为这样的调查已经足够私密,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那些老东 西给发现了,还赶在她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截了她的胡,不简单。张语绮越来越觉 得,这事情不简单。 她想要彻查这件事情,任任何一个外人看来,都是想要为郭深报仇雪恨,是 为了守住他们整个家族在这一行的地位,可为什么这群老东西反而要反过来联手 对付她?这究竟是何居心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