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月圆（三）

    余绮只想迅速错开话题，因此看向却双：“自怨自艾的，不像你的风格！”

    却双眉目一转：“不说那些臭男人了！嫂子，你可是文采斐然啊，要不给我和四嫂也起个字，改天咱们空了组个雅集，也算响应国家号召传承古典文化不是？”

    “你鬼点子还挺多！”瞋她一眼，余绮提笔在空白纸上写出“双”的繁体，怔了半晌，灵机一动在下面疾书两字瘦金——春鸿。

    却双念出声后，扬眉问：“怎么解？”

    余绮指着上面的“雙”字说：“双，东汉许慎《说文》中解释为‘隹（zhuī）二枚也’，意思是禽鸟二只，西汉扬雄所著《方言》中则说‘飞鸟曰双’。根据字形理解，双字的普遍意义就是形影不离的鸟，符合这种象征的除了鸳鸯还有大雁，你这不让须眉的性格，天上的大雁一定比水里的鸳鸯形容得更恰当。

    春鸿，顾名思义就是春天的大雁，西汉焦赣在《易林》中批注‘中孚卦’时有这么一句——春鸿飞东，以马货金，利得十倍，重载归乡。”

    利得十倍重载归乡，恰好道出了却双打麻将从无败绩的辉煌。余绮有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，抬眼问：“你说这个字是不是最适合你？”

    却双点头，桃夭也补上一句：“南朝徐陵在《齐国宋司徒寺碑铭》也有一句，秋蓬四转，春鸿五响。除了五嫂，别人还真不敢当！”

    “就你嘴甜！”却双眼带笑意打量桃夭一晌，又去看余绮，“给四嫂取的什么字？”

    对方放下毛笔：“她的‘毓’字，本意是养育、孕育。钟灵毓秀，点睛之处就在一个‘灵’字，钟和毓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。”

    却双抛砖引玉：“不会是‘钟灵’吧？”

    余绮含笑：“是‘灵韫’，谢道韫的韫。”

    桃夭拍手称绝：“这个字好，韫和钟在广义上是相通的，但‘韫’字又多了些秀外慧中的深刻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，《广雅》和《康熙字典》上对这个‘韫’的解释，都是包裹、蕴含之意，陆机《文赋》里有‘石韫玉而山辉，水怀珠而川媚’，跟阮毓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内敛一脉相承，往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余绮提笔在宣纸上工整写出灵韫两字。

    阮毓看罢喜不自胜：“大嫂的学问，我算服气了！”

    “你们喜欢就好。既然都有了字，以后见面我就不按排行叫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！”三人无不赞成。

    这时外面突然有声音传来：“天呐，老妈你起名的瘾又犯了？”

    循声望去，就见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斜倚门框，插完嘴又继续打电话，“哎呀知道了，哪儿那么多废话不够你说的？行了赶紧挂吧，本少爷忙着呢！”

    余绮一眼瞪过去：“没规矩！”

    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低头，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，进而上前问候：“四婶好、五婶好、六婶好！”

    三人笑着点头，桃夭感叹：“几个月不见，况荣又长个儿了。”

    褚况荣做个鬼脸，挨到他妈身边，油腔滑调起来，“亲爱的母亲大人，儿子给您请安了！”

    余绮皱眉：“上午带你meimei去哪了，一大早就看不见人影？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我们……给同学过生日去了，前两天跟我爸报备过的……”

    见这小子吞吞吐吐，就知道没说实话，余绮沉声问：“给同学过生日又不是去做贼，正大光明地告诉我一声，你妈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的？”

    “我这不是寻思……反正我爸早晚得跟老妈汇报，我就别越级上报增加母亲大人的信息负担量了呗……”

    褚家孙辈们都心照不宣，别看大哥褚淮安在外说一不二，可大嫂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。老大家奉行着慈父严母的教育准则，褚况荣敢跟他爸皮，但亲妈一旦严肃起来，他大气儿都不敢出。

    “是嘛？”余绮蓦地冷笑，眸光打在褚况荣侧脸上，玩味道，“刚才你电话里自称什么来着？儿子，你这是上哪家娱乐场所勤工俭学去了，都当上少爷了，一小时多少钱啊？”

    旁边妯娌三个霎时失笑，褚况荣顿时脸上挂不住了，嘟囔着：“妈，有你这么损自己亲儿子的？”

    余绮依旧语气凉凉的：“原来你也知道‘少爷’不是好词儿？”

    褚况荣不服气：“我就说句玩笑话，至于较真儿嘛……”

    “玩笑话是吧，一会儿你太爷爷醒了，到楼上去说说，你看他老人家夸不夸你！”

    少年低下头：“行吧，我下次说话注意。”

    做母亲的脸色微舒：“你meimei没回来？”

    “半道儿碰见孟阿姨了，她说把余晚照接回家住一晚上，明天送回来。那什么，我二姑也在，她点头的。”

    余绮“嗯”了声，半晌才说：“这几天玩也玩够了，后面收收心，过年期间你太爷爷出去串门，你全程陪着。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褚况荣嘴张到能塞进鸡蛋，满脸幽怨央求母亲，“妈，要不咱商量一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得商量！”余绮打断他，正颜厉色说，“要享受少爷的权利，就得承担少爷的义务，你都是少爷了，跟着去给长辈们端个茶倒个水，委屈你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