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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寒山不及以往灵气浓郁,但肥沃的土地重新滋生出高树鲜花,如他记忆中那般生机勃勃,只是,终究不全是记忆里的模样。上山的路被灌木林阻拦,尔冬不愿损坏这山里的一草一木,便换了条远路,沿着小溪进了山。溪水缓缓从山腰流下,地势平坦之处,成了一片水洼,水流绕着凸起的石头。一尾尾小鱼在石缝之间穿梭。“这里倒是没变,我在那里烤过鱼,”尔冬指向溪边的平地,笑着说,“那时候手艺太差,把好多鱼都烤焦了,给你带的那串烤鱼是我练了许久才敢拿出手的,可惜你不吃。”尔冬想起往事,想到他把那串鱼举到枕寒山面前,枕寒山看着焦黑鱼尾时犹豫的神情,不由勾起嘴角。溪水两侧都是茂密的丛林。林深不见尽头。“这地原来有棵树,秋天会结果子,果子很甜很甜,可惜树不见了,应是被火烧没了,”尔冬一路说了不少话,即便没有回应,他也自言自语说得起劲。“我记得,果子长得高,爬上树也摘不到,还是你比我先领悟了术法,用术法摘得了果子。”若不是竹子精天资聪颖,没有前辈指点,自通术法,他不知要过多久才能靠自己吃上这么甜的果子。尔冬边走边说着往事,他眼中一亮,喜悦地说,“到了!”这一方山间的平地,就是他和枕寒山的化形之地。以前觉得这地风光秀丽,现在看来只不过山里面最普通不过的一角。昔日的兔子窝早已坍塌,那丛茂盛的翠竹生长之地,被野草覆盖。倒是细小的白花一如既往地开了遍地。尔冬看着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故地,眼眶一热。他不会忘记,就在这里,那俩人类修士放了把大火。翠绿的叶片被火舌卷着吞噬,然而无数拔地而起的翠竹依旧挡住火焰,护住罩在困兽阵里手足无措的兔妖。“你当年舍身救我,我一直没有对你道声谢,”尔冬哑着声音说。身后传来的人声,清冽如山泉,可说出的话,却令尔冬浑身一颤。他说,“我最后悔的莫过这件事。”尔冬只觉脚底胶着在地面,挪不开步子,思绪因男人的一句话被全部抽空,眼神如低阶傀儡般僵滞。他来不及问枕寒山什么意思,便听见男人又说,“既然我在此救过你,便也在这弥补了先前的错误。”尔冬生硬地转过身子,疑惑地看向枕寒山,但是他只见到男人手中冰冷的长剑。剑尖指向他的心脏。蜿蜒的血流从剑尖滑落,滴在地面白色的花瓣上。尔冬长开嘴,却吐不出话,胸口被男人手里的剑刺破成一个血窟窿,仿佛有风灌入他的胸膛。尔冬视线往下移,看到没入胸口的剑身,看到飞溅而出的热血,看到被血染红的土地。撕心裂肺的痛顿时袭卷全身,疼得他叫唤不出声音,只有几个破碎的音符溢出嘴唇。原来,男人已经厌他至此。尔冬不觉得难过,或许是被剑刺透的心渐渐死去,不再给予他七情六欲。又像是一个令人辗转反侧的疑惑,终于有了答案似的。他终于不必再诚惶诚恐地思索,枕寒山究竟讨不讨厌自己。人死如灯灭,好似汤泼雪。人类说了好多胡言乱语,但也说过些真切的话。死亡原来就是这般悄无声息的过程,如一瓣花的掉落,一颗露珠的消失,一片雪花的消融。他觉得眼皮变得沉重,慢慢闭上了眼,那抹皎洁清冷的月光重新回到天上。而他则堕入沉静无边的黑暗中。不再醒来。也好。作者有话说:25凄厉的叫声撕裂苍茫的夜空。林中传来山鸟扑棱翅膀的声音,高空盘旋着几只黑鸟,似等待分食尸体的秃鹰,静静盯着地面的动静。寨子里的人从噩梦中惊醒,他们双目瞪得滚圆,额上的青筋暴起,显然还未从残酷的梦境里逃离出来。老人抱着脑袋,口中溢出呓语,布满皱纹的脸因狰狞的表情变得不像活人,更像一具干尸。“四娘,不是我害的你!是你爹杀了你!算命的说你挡了你弟的运数!你找他报仇去!你去找他报仇啊!”“你别过来!求你放了我!我错了我错了!啊,疼!好疼!”一个枯瘦男人如蛇般四肢扭曲地匍匐在地,全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,只有一对眼珠子一动不动,死死盯着前方,仿佛见到了地狱里的恶鬼。“是村长说要拿你当祭品!你不死,我们都要死!你要怪就怪蛇神,是蛇神要走你的心脏!”男人睁开眼睛,仿佛见到一个胸口血rou模糊的死人,朝他飞扑而来,长开獠牙,要把他吞入腹中。梦虽然结束,但暂时还未有人从噩梦的余波中苏醒。月光下,一具具面露惊恐、浑身抽搐的rou体,像rou虫似的在地上蠕动。他们本以为那些尘封在过去的丑事再不会有人提起,可如今记忆中死去的人成了厉鬼,重返人间,亲自索命。“毛毛,你爹恨你是个女娃,才杀了你。娘是想阻止!可娘哪能对抗你爹!你成了鬼,要找也该找你爹,你缠着我做甚!”“你娘是病死的!我一天给她半个窝头,她怎么可能饿死!大娘!大娘!那窝头可是细面做的,有一两个馊了,也是因天热!我,我,没想害你啊!”“我一直把你当儿子对待!怎会杀你!家里米粮少了,我自己都只能喝半碗粥,你一个小娃……谁知你会饿死啊!?”地面的人鬼哭狼嚎。高树上,一抹黑影站在树枝上,睥睨地上哀嚎的人类,犹如冷漠的神祇。头顶茂盛的树叶挡住月光,那人的面容看不真切,只从身影知晓是个成年男子。黑影从那群人身上收回视线,看向空地上的二人。那个少年入了幻境,双目空洞无神,他的面前半跪着一个男人。男人握着少年的手腕,目光落在少年脸上。他并没有入梦。男人抬起头,看向高处。黑影扶着树干,万千树叶齐声低吟,叶与叶的摩擦声掩盖了他的踪迹与气息。然而男人的眼神变得凌厉,双眼很快锁定了黑影所在的位置。黑影衣袂翻飞,如一只神秘的蝴蝶,从一棵树上飞至另一棵树的枝干上。枕寒山又看了眼尔冬,取了腰间的香囊,塞进尔冬手心。他引着傀儡般毫无生气的少年安静地背靠树干坐下,这才追赶那抹黑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