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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放他出梦!”枕寒山压抑着怒气,扬声说。黑影在树林间穿梭,行踪诡异,他既不与枕寒山对阵,也不顾着逃离,犹如玩捉迷藏似的在林子里绕来绕去。偏偏他速度极快,若隐若现,仿佛穿行在草地间的长蛇。枕寒山不愿再用剑,可那黑影飘忽不定,如同一抹幻影。他不得已唤出了剑,剑气割断了那人的头发,黑影终于停**子,藏在树影中。细弱的嘶嘶声由远及近,无数长蛇从草地探出脑袋。一瞬间,黑蛇群犹如浪潮将枕寒山团团包围。而那抹黑影立在蛇群里。枕寒山自来到漠原起,一直小心隐匿两人的行踪,然而这蛇神不知有何类神的本领,洞察领域的一切变化。或许在他二人踏入漠原那刻起,蛇神已经感知到他俩的存在。剑影如织,在月色下交织成一片银色的轻纱。断成两截的毒蛇摊在地上,密密麻麻都是蛇的尸体。“放他离开你造的梦,”枕寒山紧握剑柄,盯着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。然而,回应他的只有蛇吐出信子发出的嘶嘶声。枕寒山挥动长剑,黑影背后的大树轰然倒塌,月色倾斜而下,照亮黑影的面孔。确实是个成年男子。这人年轻,相貌普通,唯有一双温和的眼睛稍微能让人记得住。“我不会造梦,”男人轻声说,“你们所见的都是心中所想。”枕寒山无心同他周旋,一字一句地问,“放还是不放?”他手中的剑披着冷漠的月光,剑尖闪着锋锐的剑芒,吹毛立断。“他自己选择在梦里不愿醒来,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男人温和地说,他冲枕寒山一笑,温和的眼睛微微弯起。枕寒山只觉得胸中燃起火焰,熊熊烈火似乎想吞噬一切,将视线所及之物通通毁灭殆尽。手背的青筋凸起,手腕转动,汹涌的杀气犹如天边滚滚黑云,直面扑向那人。那人行踪诡谲,速度极快,本可避开剑气,可出乎意料的是,他站在原地不动,只勾起嘴角,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凌厉的剑气将人从中间劈成两半,没有血,也没有狰狞的尸体。月光静静流淌在地,地上横列着一具蛇尸,长蛇从中间裂成两截。枕寒山用剑挑起那具蛇尸,是条再普通不过的锦蛇,通体黑褐色,周身布满圆形花纹。毒性一般,性情温和。这蛇没有妖气,只不过身上缠绕着一丝怪异的法力,它不是修炼得道的妖物,更不可能是幻境的始作俑者。显然,另有其人制造了幻境,令所有人深陷在噩梦里。刚才的成年男人只是个毒蛇幻化而成的傀儡。傀儡行动单一迟缓,不知背后那人使了什么法子才能让傀儡行如疾风。枕寒山收回剑,回到少年身旁,轻唤他的名字。“尔冬?”少年没有回应,他手中的香囊装着清心香,清冽的香气是驱散杂念、平心静气的良方。自踏入漠原,枕寒山在自己以及尔冬身上都藏着装有清心香的香囊。但现下看来,这种珍贵的香料毫无成效。尔冬依旧睁着空洞的眼睛,目视前方,在枕寒山轻微的摇晃下,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。枕寒山动作一滞,眼见着尔冬呕出鲜血。猩红的血液染红了白齿,从唇缝间渗出。枕寒山沉吟片刻,随即咬破拇指,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地。长着稀疏野草的平地,突然冒出细芽。细芽钻出土壤,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壮大。坚不可摧的藤蔓相互交织缠绕,形成了一处坚硬无比的罩子,将枕寒山二人罩在其中。枕寒山闭上双眼,不过一会,他面色苍白如纸,嘴唇毫无血色。如不是有坚硬的藤蔓护着,此时哪怕只是一条毒蛇都能令二人中招。枕寒山进行的是分魂术。萌生灵智的生灵,无论人妖,都有三魂七魄。撕裂魂魄之痛比起抽筋拔骨也不遑多让。然而,如不是魂体,他根本没法进入尔冬的梦境。“尔冬……”“尔冬。”飘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一声比一声清晰。“尔冬。”他终于听清那声音,有人在叫他。那是谁呢?尔冬眼前一片黑色,仿佛夜里死寂的天空,没有星光,没有皎月。他不知身处何方,只觉得在刺骨的冰水上随波漂流,归处不明。尔冬不想去想任何事情,他宁愿自己是截不开窍的朽木,任刀子割划都不会感到疼痛。“尔冬。”好生轻柔的声音,仿佛泉眼里汩汩流淌的温泉,温柔地注入他身下的冰水中,减轻了一分寒冷。尔冬只觉有一双温柔的手,将他从寒冷的水泊里抱起。他虽然身在万劫不复的深渊,却还是如飞蛾扑火般本能地靠向温暖。那双柔和且温暖的手托着他的腰,将他从深渊中拉起。尔冬慢慢睁开眼睛,从温暖的怀中醒来。他仍然身处寒山,茂密的山林里却听不见半声鸟鸣。他转过头,余光瞥见一人的身影。神情冷漠的男人手持长剑,伫立在原地。剑尖还淌着他身体里的血。尔冬不受控制地抓紧身旁人的衣襟,骨节发白,他不知揽着自己的人是谁,但在瞥见那抹影子时,尔冬不受控制地蜷缩在身旁之人的怀里。四周安静无比,尔冬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,他失控地攥紧那人的衣角,似乎将一切关乎畏惧、伤心、绝望的情绪都倾注在紧握成拳的手上。哪怕想到那三个字,他都仿佛被千百把利刃穿透心脏,耳畔还能听见刀刃入体时裂帛般的声音。胸口还在流血。失血过多造成的晕厥感,令他的视线犹如天旋地转,树、人、草地都变得格外扭曲。揽着尔冬的人轻轻按住少年的后脑勺,让人埋在自己的胸口,“别怕。”眼前怪异扭曲的画面消失了,尔冬仿佛坠入一个柔软的铺着无数绒毛的小窝,温暖的羽毛将他团团包裹。“很快就结束了,”泉水般温和的声音传入尔冬耳中。他知道,自己只是被一个人抱在怀里。这个人身上有种熟悉的香,尔冬头疼欲裂,又被那难能珍贵的温暖勾得失去意识,他还未想起香的名字,便昏昏沉沉地睡去。尔冬闭上眼的那刻,世界又发生了变化。高树轰然倒塌,天空骤然变色,大地被刚劲的剑气撕裂,连同那个站着不动的青衣男人,一起被剑撕碎成泡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