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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这皇城自此便正式进入漫漫长夜了。所以驱赶了她半日,最后还是被她得逞了,他看她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,转头道:“我让人送你回去。”他要往外走,月徊手忙脚乱把他拽住了,跺着脚说:“您再赶我走,我可躺下啦!”她真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,十八岁的姑娘了,说话儿就要耍赖,还好他眼疾手快托住了她,“你再犯混!”他的恫吓对她不起任何作用,她就撅着屁股后仰着,“您再撵我走?”梁遇被她闹得没辙,用力y了她一把道:“这么大的人了,怎么还学孩子那一套!好了好了,想留下就留下吧,真叫人头疼。”她龇牙伸出两手,“那我给您揉揉?您哪儿疼啊?”梁遇让开了,叹着气地打量她,“你这死皮赖脸的性子是随了谁?娘当年也不像你似的。”月徊劝他看开些,“娘是没在码头上挣过饭辙,要不也和我一样。”她拌嘴没输过,哥哥总算屈服了,不再和她理论。她含笑在圈椅里坐下,周身散发出一种膨胀的胜利感,细想想,心狠手辣的掌印大人每回和她交手,好像都没能占上风,不是因为他不厉害,是因为他在乎她。这么好的哥哥,她还时不时对他起邪念,实在枉为人啊。所以一方面自责,一方面也没耽误想入非非,毕竟梁遇长得是真好看,不管正看侧看都无懈可击,对于情窦初开的姑娘来说,是个很好的爱慕对象。可惜生在一家,她常有这样的感慨,主要因为认亲才一个多月,她嘴上叫着哥哥,想法儿有时候还是扭转不过来。譬如现在,静下心就想起昨晚的梦,梦中的经历让她脸红心跳,再品咂一回,依旧半带羞愧,半带痛快。梁遇暗中留意她,见她一忽儿定着两眼,一忽儿傻笑,一忽儿正色,一忽儿又偷眼瞧他,不知到底中了什么邪。“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?”他将批红的题本装进匣子,往铜扣上落了锁。月徊说没有,“我就是觉得和您一块儿值夜很高兴。”又能在他跟前胡搅蛮缠,怎么能不高兴!梁遇叹了口气,“皇上不豫,三更的时候再看病况,要是不能临朝,得及早上朝房传话去。”月徊想了想道:“不像上回似的,召到东暖阁来么?”梁遇摇头,“上回是还未亲政,落一个病弱的话把儿不好。如今大局已定,难得叫免一场大朝会,没人敢置喙。你这头,我是能不动则不动,常在河边走,哪能不湿鞋,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,用不着你出马。”月徊哦了声,“横竖我都听您的,您让我出马我就出马,让我给皇上梳头,我就给皇上梳头。”这么听起来,倒像个顺从的好孩子。梁遇将案上公文收拾妥帖,正要着人传晚膳来,回身见她眨眼瞧着自己,便顿了下,问她怎么了。月徊有点儿犹豫,支吾了会儿才开口:“哥哥,您梦见过我没有?”他说没有,“你天天在我跟前,我梦你做什么?”于是月徊觉得自己可能真有些不正常了,他说得很在理,天天戳在眼窝子里,她为什么要去梦见他?梁遇平静得很,如常唤人进来,如常吩咐传膳,又打发人上正殿瞧皇帝境况,待一切都安排好,方转回身道:“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?难道昨儿梦见我了?”月徊心头打突,要是说梦见了,他必要追问梦见他什么,难道告诉他,自己丧尽天良地把他压在树上亲了一口吗?不行,死也不能说,遂打着哈哈蒙混过关,东拉西扯着:“我一向不会做梦……诶,今儿晚上咱们吃什么呀?”梁遇没应她,兀自忧心起来。要说梦没梦见,他无数次地梦见她,不是丢了,就是跟人跑了,心底里隐隐的担忧到了夜里幻化成梦魇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原本都是私密的事儿,他也从未想过说出来,可她忽然问起,他就不免疑心,难道是自己没留神,让她窥出什么来了?他惴惴地,在门前踱了一圈,复又踱回来。再觑她神色,她装模作样左顾右盼,一副叫人信不实的嘴脸。“月徊,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他谨慎地问,“这两日你怪得很,和以前不一样了。”月徊完全是正人君子模样,明明心虚得要死,却笃定地说没有,“我在哥哥跟前从不藏着掖着,就是忽然好奇,随口一问。人都说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嘛……”彼此都有心事,可瞧对方都光明磊落得很,一时相顾无言,气氛尴尬。好在晚膳铺排起来了,上东暖阁探望皇帝病情的人也回来了,呵着腰说:“回老祖宗话,万岁爷这会子还睡着。小的问了柳大总管,他说万岁爷瞧上去比上半晌好些了,睡得很安稳。胡院使并几位太医在围房里候着呢,倘或有什么变故,会即刻来向老祖宗禀报,请老祖宗不必记挂,暂且安心吧。”梁遇嗯了声,把人打发出去了,才让月徊落座,外头秦九安又进来,垂手问:“拿住的那几个匪首里头,有一个愿意做咱们的暗桩,剩下几个,老祖宗预备怎么处置?”梁遇在小太监捧来的铜盆里洗了手,接过巾栉仔细擦着,一面道:“投诚的那个留下,剩下的选个好时候,押到菜市口当众正法。皇上才亲政,正是要立威的时候,拿这些乱党作个筏子,也好让百姓们瞧瞧,触犯律法与朝廷作对,是什么下场。”秦九安道是,掰着手指头一算,“明儿两位外埠王爷离京,正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。”梁遇听了一笑,“择日不如撞日,那就选在明儿吧。连夜把告示贴出去,消息传到两广,对那里的乱党也是个震慑。”他一头说一头取过筷子,拿在手上指点了下,“行刑前派人埋伏在法场周围,万一有人劫囚,便是意外之喜。”秦九安领命出去承办,这下总算清净了。他瞧了眼月徊,“怎么愣着,菜色不对胃口么?”饭桌上断人生死,砍瓜切菜一般简单,这就是东厂提督的手段。月徊同他独处起来,只觉得他是哥哥,自己怎么无耻耍赖他都能包涵。可一旦有外人在场,哥哥就生出另一张面孔,冷酷、残忍、生人勿进。月徊把饭碗捧在手里,怯怯地说:“我听说您有个诨名叫梁太岁,真叫着啦。”这个诨名他也听说过,但他从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称呼他。干着司礼监的差事,提督着东厂,要是一心经营口碑,坟头草早就三尺高了。“我不做太岁,别人就拿我当豆腐。外头人怎么说都是逞口舌之快,我能掌他们的生死才是最实际的。”果然名副其实啊,月徊扒着饭暗想。令人畏惧比任人欺凌要好,既然他理直气壮,那他说的一定是对的。“哦,小四已经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