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礼物
几颗疏星零散地绣在深蓝的幕布上，下弦月似一弯刚打磨过的银色镰刀，寒光逼人。 “既然大家都到齐了，我们就速战速决吧。”奥萝拉环视四周，目光落在那头迎风飘扬，如火焰般燃烧的短发上，“希里安，就从你这开始吧。” “知道了，真是麻烦。”希里安低声咒骂道，一边不情不愿地挺直了腰，敛了敛面上的神色，“人类，神明的宠儿，我将赐予你‘暴怒’。” 话音刚落，神明的眷顾变化为一道柔和的光，注入水晶瓶纯洁的圣水中。 “喏，接着。” 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，水晶瓶就这么抵达了卡斯帕手里。转了转缀在指节那枚华光照人的蓝宝石戒指，卡斯帕垂眸，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戒面，仿佛那是情人可爱的脸颊。过了一会儿，略带沙哑的嗓音传入众神耳中：“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贪婪’，用它去找寻世间的珍宝吧。” 还没等卡斯帕说完，曼妮莎已站在他身旁。妙曼的腰肢微微下弯，焦糖棕的大波浪卷发滑过卡斯帕如玉的脸庞，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缓缓扫过，痒痒的。红唇擦过耳畔，卡斯帕瞳孔猛地一缩，只能感受到一股湿润的气息萦绕耳边，呵气如兰，吐字殷殷。 “水晶瓶我就拿走啦～” 等卡斯帕回过神后，发现瓶子已握在曼妮莎手中，十指如葱根，鲜红的蔻丹点在指尖，带有一点妩媚撩人之姿。 幸好礼物已经送出去了。 卡斯帕如是想到，无意识地旋了旋指间的戒指。 “嗯——让我想想，”曼妮莎坐回自己的座位，双腿叠加，整个身子倚着柔软的椅靠，像一只慵懒的猫，“啊，可爱的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嫉妒’，要用它来好好体味人生乐趣哦～不然我会伤心的。” 闻言，奥萝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想扶额的手，无语道：“亲爱的曼妮莎，你们都送了些什么礼物给‘人’啊......” 曼妮莎眸光潋滟，薄唇轻启：“嘛，法则也没规定我们要送些什么礼物，这不挺有趣的吗？放宽心奥萝拉，不会出事的。” 喂喂，话是这么说，但为什么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…… 接过曼妮莎手里的烫手山芋，海蒂娅一抬 眼，便对上了奥萝拉可怜巴巴的表情。到嘴边的话，在舌尖绕了几圈，才慢慢淌出：“可怜的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韧性’，愿你即便在无望的人生中也能咬牙坚持。” 奥萝拉亮晶晶的眼睛里扑闪着快乐的光芒，她长舒一口气：“果然还是海蒂娅最疼我。” 海蒂娅不说话，抿唇一笑，然后抽起面前的餐巾，摊平，对折，再对折，一只胖乎乎的小兔子就呆呆地立在了餐桌。 食指轻点小家伙的圆脑袋，白团子就吭哧吭哧地驮着水晶瓶，奋力迈开小短腿，腾空一跃，好不容易跳到了另一张餐桌。 然而越是靠近桌前的神，小兔子便越显踌躇，凭借小动物的直觉它本能地感受到危险。小心翼翼地放下水晶瓶后，小家伙便慌不择路地躲回了主人身边。 “你吓到它了。”海蒂娅面色不虞地看向布莱恩，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，温柔地安抚着它的不安。 “海蒂娅，你要明白，畏惧是弱者的本能，逃避是无能的借口，但这些不能成为针对强者的无端指控。”布莱恩满不在乎地回道，“要怪只能怪它自己。” 小兔子能感受到布莱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，轻飘飘的，似一片雪花。但如山一般的威压毫不掩饰地宣告了神明的不悦。身体在不能自已的颤抖，它只好紧紧依偎在海蒂娅手边，透过指尖传递的温度去平复内心的恐惧。 好在布莱恩很快就把目光移开，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手里的水晶瓶。圣水在不停地翻涌升腾，神力间彼此角逐，互不相融。 他清了清喉咙：“愚民，我将赐予你‘傲慢’，心怀感激地接受吧。” 看着水里微妙的平衡再次被自己的神力打破，布莱恩满意地施法将水晶瓶瞬移至贝迪尼面前。 慢慢收回思绪，涣散的乌瞳总算亮起一点光，贝迪尼叹了口气：“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智慧’，它会带领你跨越蒙昧，走近真理。” “意料之外，情理之中的礼物呢。”奥萝拉冲贝迪尼笑了笑，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瓶子，“人类，大地至高无上的生灵，我将赐予你‘廉耻’，它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。” “两位女士还真给我抛了个大难题，”柯利弗德故作烦恼地摇摇头，“毕竟与你们的礼物相比，我的似乎就稍显逊色了。” 坐在柯利弗德邻位，被吊足了胃口的杰奎琳眨巴眨巴眼睛，好奇地问道：“那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哇？” 柯利弗德神秘一笑，悠悠道：“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欲望’，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，潜藏在你心底暗处的它就会如烟花般绽放。极致的绚烂与美丽。” “感觉这礼物确实并不咋的，”杰奎琳小声吐槽道，“不过，幸好我准备得很充分。” 终于轮到她了。 挺起胸膛，仰起小脸，杰奎琳神情认真地大声宣告出她的“礼物”：“至可爱的人们，我将赐予你“希望”，记得要活力满满地度过每一天哦！” “噗！”希里安没忍住笑了出来。 “干嘛？”杰奎琳气鼓鼓地看向希里安，“你对我的礼物是有什么意见吗？” 还没等希里安开口，奥萝拉就出来打了圆场：“怎么会呢，希里安不是这个意思。依我看，这是目前为止最棒的礼物了。” “真的吗？” 杰奎琳高兴地看向奥萝拉。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，挑衅似地瞪了希里安一眼，双颊红扑扑的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得意，像极了被顺毛成功的小奶猫。 希里安挑高眉毛，举起高脚杯，仰头将晶莹的红酒一饮而尽。 兜转了大半圈，水晶瓶来到了阿诺德手里。他并没有急着赠礼，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盛满圣水的容器，此时各神力分庭抗礼，水面平静无波，似乎达成了一个秘密的休战协议。透过瓶壁，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宴会上每一张脸的表情。 不耐的，漠然的，看好戏的，百无聊赖的...... 直到将一切都欣赏够了，阿诺德才慢条斯理地开始：“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“野心”，让我看看有了它，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吧。” 留下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后，柯利弗德摸了摸下巴，点评道，“很不错的礼物。” “谢谢夸奖。” “不客气。” 两道视线交汇，在空中噼里啪啦溅起无数火星，转眼间又燃为灰烬，风一吹，只留半缕余温。 神明不再言语，笑容里暗含玄机。 “那现在是该我了。”西瑞尔散漫地挨靠在椅背上，一手支着下巴，葱白的手指碰了碰杯壁，浅粉色的唇一张一合，“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懒惰’。” 艾丝黛拉还等着西瑞尔说下一句话，结果下一秒水晶瓶已被送至面前。对上西瑞尔湛蓝的双眸，艾丝黛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。 跟柯利弗德完全不一样的眼睛…… 尽管西瑞尔与柯利弗德同样拥有着一双蓝瞳，但柯利弗德的瞳仁在暗处是黑色的，在光亮处是深蓝色的，仿佛有多层颜色叠在一起，越往里越深，越往外越浅。当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的时候，总会给你一种深情的错觉。 即便与柯利弗德相伴了如此漫长的岁月，艾丝黛拉仍不能打包票说自己已经彻底地了解他。有时候，他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深邃与落寞，总会让艾丝黛拉升起一股“我似乎从未看透过他”的荒谬感。 然而，西瑞尔的眼睛像极了泅蓝海面上清透光亮的浮冰。也许是太过澄澈，以至于从未有什么能倒映入他眼里，他也从不在乎什么。 怎么会有这么犯规的美貌…… 艾斯黛拉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水晶瓶上：“作为最后一份礼物，人类，我将赐予你‘伪装’，有了它，也许你们能少受一些伤害。” 当所有的礼物都已送出，各神力再次搅动水面，企图将其他神力死死压制，像蛰伏在丛林深处的野兽，蠢蠢欲动地等待着猎物掉以轻心的瞬间，一招毙命。 众神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，静静地等待着，某个时刻的到来。 突然，立在艾丝黛拉桌上的水晶瓶腾空升起，眨眼间就漂浮在时序之庭中央。与水晶瓶并肩的，是一颗看上去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小圆球，正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。 任谁都无法想象，这个平平无奇的光点就是法则的原貌。 法则，宇宙的意志，是凌驾于十二位神明之上，世间最为神秘而强大的存在。它与混沌同源，无声息地伫立在虚空之间，直至混沌消散，新一代神明诞生，它仍在那里，一如过去、现在、未来。 沐浴在法则的光晕中，圣水停止了翻滚搅动，像被拔光爪牙的猛兽，失去了飞扬跋扈的资本。紧接着，圣水被分装进十二个凭空出现的缩小版水晶瓶，送至众神手里。 “礼物我们也给了，接下来是要发礼物的节奏？”布莱恩摇了摇手中的小瓶，被气笑了，“真是好大的脸面。” “算了，”西瑞尔以手掩面，打了个哈欠，“就当作是份工作，早干完早收工。” 众神点头表示赞同，将瓶子一倾一倒，天轰地动的暴雨砸绿了大地，在一片淋漓酣饱之中，人类就此诞生。